等了很久。”
他的话让叶鸢怔了一下。
“你在等我么?”她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等我的?”
良久,颜思昭轻声说道:“从重陵塔那时。”
“你一定在与我说笑。”叶鸢笑道,“那已经是我们初遇时的事了,就算是后来我们结契以后……”
说到这里,叶鸢停了下来。
她的确不记得曾让颜思昭等过她,但或许这不是因为他未等过,而只是因为他不肯说而已。
此时叶鸢开始察觉到,这五百年的流逝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不露声色,相反地,就连颜思昭这样一个孤雪般的人,也被岁月留下了痕迹。
他的改变不仅仅是那一头银丝。
“毕竟我有许多事要去做,不能老是想着来见你。”叶鸢笑着去捋理他的长发,回应他最初的话,“我已经死了很久……你知道的,对不对——然后我就去投胎啦!”
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第一世我投生成一只喜鹊,不小心长得太胖飞不起来,被黄鼠狼一口吃了。”
“第二世我投生成一朵野山茶,被浣衣的妇人采了送给新出生的小女儿。到了第三世……”
她絮絮叨叨地编着故事,一直说到了第八世。
“现在我到了第八世,这次好运投生成人,也没有半途夭折,健健康康地长到十七岁,正要与人成亲……”
一直认真地听着叶鸢这通胡说八道的颜思昭终于眸光一动,神色泛起波澜。
“不准。”他沉静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这便去杀了他。”
“……你不知道,这一世我生在村里的屠户家,是个大胖小子,又黑又壮,我爹给我起名大牛,要与我成婚的是村尾卖豆腐家的二姑娘翠萍。”
叶鸢眨巴眨巴眼,却不见对方动容,不禁惊吓道。
“万万不可!堂堂东明山剑君提剑去杀一村姑,这未免太不合适!”
“我的剑本就只是杀生之剑。”
颜思昭以指腹眷恋地轻轻摩挲妻子的眼尾,那里有一颗他熟悉的小痣。
“你早已明白。”
叶鸢长久地看着他。
“颜思昭。”她小声地喊了他一声,“我又骗你了,我并未转世八回。”
“我知道。”
“那可不好,你明明知道我在骗你。”叶鸢依偎在他怀中,接着仰起脸问道,“你闭关多久了?此前见过我吗?见过多少次?”
颜思昭垂眸凝视她,一一回答:“五十年,二十七次,最长的一次也不过三年。”
“那是当然,因为那些也是假的。”
叶鸢勾了一下嘴角,一手仍勾着颜思昭的银丝,将它与自己的一缕黑发缠磨在一起,另一手却握住了却邪剑柄。
“你放心魔入冥想境,它自然要找你的弱点,纵然编织出了一场幻梦,终究也要醒来。”
话音落下,她也拔出了湖心的却邪残剑,在那一刹那,风雪狂啸起来,那柄剑深深刺入她的胸口,温存的幻梦骤然破碎迸溅,赤色的血顺着剑身流下,落在纯白的雪地上,艳丽得宛如燃烧。
“颜思昭,她们也在骗你。”
叶鸢缓缓地靠在他的怀中。
“下次,你再在冥想境中见到我,不要等她来骗你。”
她的声音几乎被风的悲泣盖过,身形开始一点点融解。
“就这样……一剑斩破那妄相吧。”
她的气息一点点淡下去,慢慢失掉温度,渐渐化作了颜思昭怀中的一捧白沙。
世界归于死寂,只能听见风和雪的呼啸,但在要摧毁这天地般的风雪中,颜思昭却忽而笑了起来。
“好,这样才好。”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和冰冷。
颜思昭站起身,还是高华绝尘,凛若寒霜。他拔出却邪,扔在一边,那柄残剑很快被盛入雪的棺椁。
“若不足够残忍,就不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