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梧有点尴尬，虽然不知道陈聿笙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但肯定是因为他。

黑脸关公皱皱眉，不悦地闻到空气中混杂的信息素，“你身上一股什么味？”

付梧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解释道：“可能是白天拍摄的时候沾上的。”

“臭死了。”陈聿笙评价道：“特别难闻，以后不准跟不贴抑制贴的Alpha接触。”

“人家都贴了，可能是衣服上沾了点，难免的嘛。”付梧解释道。

“不准就是不准！臭的要命，家里都臭了！”陈聿笙突然开始发怒，重重把杯子“啪”地放在桌上。

付梧被吓了一跳。陈聿笙并不是会随便发脾气的那种Alpha，即使易感期他也相当能控制自己，会在易感期到来前两三天就告诉付梧他要去医院，以至于付梧没想过陈聿笙生气是什么样的。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餐厅里那盏昏黄的顶灯照在两人的脸上，他半晌才干干巴巴地说：“哦......我知道了......”

陈聿笙依然沉浸在怒火中：“你最近为什么总这样，总惹我生气，惹我很好玩是吗！昨天不跟我说话，今天莫名其妙沾了一身信息素回家，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不知道你去了哪见了谁！那我们这样算什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吗！”

付梧傻站在原地，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无措。这话可真是冤枉了他，他根本没想过要专门惹陈聿笙生气，他前段时间感觉压力太大，没顾上怎么搭理陈聿笙，当时陈聿笙就已经非常不满，今天更是一副不愿轻易善罢甘休的样子，打定主意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付梧对上那愤怒的目光，有些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他轻轻眨眼，声音小了点，“你要打我吗？”

“打你？！”陈聿笙勃然大怒：“你脑子是光面的吗！我？打？你？”

付梧被骂了一句，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让陈聿笙消气，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说怎么办，在这生闷气有什么用。”

陈聿笙不说话了，瞪着付梧。

付梧上前一步，差点踩到陈聿笙的脚，omega气得浑身发抖：“对不起？对不起行吗！我承认我那几天是没跟你怎么说话，可是我也累呀，你至于跟我发这么大脾气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抖，但就是控制不住，明明陈聿笙也没做错什么，他的眼泪顺着脸庞留下，一直滴在地上。

陈聿笙一见他哭顾不上生气了，上前两步想握他的手，又觉得没立场，于是尴尬地收回来，“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生气的，我就是有点不爽你总是莫名其妙就不理我了。”

付梧其实没那么想哭，但他控制不住眼泪。生活的重担、突如其来的负债、陈聿笙的埋怨，一切都铺天盖地向他压来，让他喘不过气。

房间陷入长久的沉寂，二人缄默无言。空气中付梧的信息素泛着酸涩，大概是因为情绪太激动。

陈聿笙跟他犟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无奈地开口道：“好了好了，别气了，你不想理我就不理我，我不说你了。”

“我不用你这样，我也没不想理你。”付梧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别体谅我，生你的气去。”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哽住了，眼眶酸涩得厉害，原本就累了一天，现在更是感觉一阵阵眩晕，几乎要站不住。

“你怎么了？”陈聿笙语气放软，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想试试温度。

他不想告诉陈聿笙这是他最近反复出现的症状，头痛、失眠、肌无力，有时候难以集中注意力、有时候甚至会呼吸不畅，短时间内甚至会觉得自己正在濒死边缘挣扎。

他不是不想和陈聿笙说话，只是自己做什么都力不从心，怕热、怕吵、怕被提问，看到陈聿笙暗含期待的眼神，条件反射地抗拒，不想开口、不想面对。甚至连解释一句为什么不愿意开口都变成负担。

如果陈聿笙是三十岁，他可能会绅士地给这样的付梧留点私人空间，但现在陈聿笙才十七岁，上前一步想拽付梧的手。付梧立刻受惊似的后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重重关上房间门，将陈聿笙拒之门外。

这天晚上付梧直到深夜都没睡着，不止是习惯性失眠，更是在反复思索陈聿笙的态度。感情是奢侈品，现在的他给不起。

他穷困潦倒、情绪崩塌，说出来嫌自己矫情，怕自己情绪勒索陈聿笙，于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由情绪在身体里泛滥成灾，任由自己被吞没。

凌晨的江城灯火通明，闪烁明灭的车灯在国道上拉出一道修长的光影，一端通往主城区的不夜繁华，一端连通郊区的混乱无序。付梧剧烈不安的心在滚滚向前的深夜显得无比渺小，只能影响到他自己的睡眠。

三点钟，付梧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早已打开静音，却还是看到了新消息。

是陈聿笙发来的。

【对不起，我今天晚上不应该跟你生气】

【你的衣服我洗了，用新买的洗衣液洗的】

【我知道你很累，以后不闹你了】

【小狗转圈道歉.JPG】

没有响铃的消息让付梧安心了不少，他盯着消息页面看，直到手机息屏再打开，反复了三次终于回了陈聿笙。

【没事】

【我也有不对】

【以后不会再那样不理你了】

对面秒回：

【你还没睡啊！】

【没怪你】

【明天早上想吃三明治吗】

付梧把手机扔回床边，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来：

【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我买个礼物补偿你吧，要什么】

陈聿笙的消息立刻接二连三地发过来：

【真的吗？？】

【我不要礼物】

【你给我过生日就行，过了我就原谅你】

【你没骗我吧？？？不要骗我！！！】

付梧盯着那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回了个好。

说这么多话又让付梧有点累，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早知道到生日那天直接过得了，现在陈聿笙期待成这样，万一到时候过的生日他不喜欢怎么办。

第二天付梧按时去了Sloane·映像，闻清棠在他之前已经到了，上午的拍摄将在十点钟开始，今天新应聘的化妆师要来，闻清棠打算让付梧先试试。

“Lucas可是Sloane从一个艺人那里挖来的。”灯光师Owen布景的时候给付梧闲聊：“据说技术特别好，能把扁平脸都化的跟雕塑一样。”

“那得是整容医生拿刀刮的吧。”付梧和Owen的脑袋凑在一起，小声问：“他在哪里呢，不是八点上班吗？”

突然一颗脑袋插进两人之间，毫不留情地嚎了一嗓子：“Surprise！！！”

这一嗓子声若洪钟，把付梧和Owen吓得四散开来，一个立马去摆弄自己的灯架子，另一个因为还没被布置工作，只好站在原地抠手。

“想知道我的技术怎么样？”Lucas上下打量了一下付梧，意味不明地挑挑眉：“试试不就知道了？”

付梧这才看了一眼眼前的化妆师大哥，此人长着一双绿眼睛，不知道是哪国人，身着一件比乞丐数月不换的衣服还破的牛仔T恤，腰部破了几个硕大无比的洞，衣摆处磨得无比毛躁，丝丝缕缕的布料耷拉到膝盖上，起码当了两个月的抹布才能破出这种效果。脸上打了十数个钉子，不均匀分布在眉毛、嘴角、鼻梁、耳垂、耳骨等处，眼线包裹着整个眼圈，活像杰克船长从荧幕里走出来了。

“What are you looking at，sweetheart，me？” （你看什么呢甜心，我？）船长不知如何从鼻腔深处发出极其娇媚的一声“哼”，睫毛上下扑腾着打量付梧：“What？没见过混血吗？”

Owen没憋住笑了出来：“您混哪的血啊？江城西区混东区？”

这下Lucas从眼睛绿到脸：“Oh，little one， you are sooooo shit impolite！”（你这家伙太没礼貌了！）

“Lucas是中意混血，不明显吗？”闻清棠从门外走过来，笑着跟Lucas握了握手：“Molto tempo.”（好久不见）

Lucas立刻有些得意地看着付梧和Owen，付梧这才观察到Lucas的五官确实比绝大多数亚洲面孔更立体，只是两个深邃的眼窝被粗黑的眼线挡的严严实实。闻清棠继续介绍道：“他大学是在纽约读的，很优秀。从业之后也保持了极强的个人风格。希望大家能愉快共事。”

正如闻清棠所言，Lucas工作的时候相当有个性，给付梧化妆时打乱了传统先底妆后彩妆的顺序，彩妆除了修容基本没有，底妆却精细至极，好像给珍贵的白瓷渡了层釉面，边化边骄傲道：“虽然你已经长得很精致了，但经过我的手一定会变得更怕漂亮，这是肯定的。”

付梧的脸完全掌握在Lucas手里，点头附和道：“毋庸置疑。”

“吴勇是谁，为什么要质疑？”Lucas不解。

Owen打开化妆间的门催促：“别聊了，化完出来拍摄。”

拍摄进展的相当顺利，闻清棠拍出心仪的照片就让大家收工了。

Lucas给付梧卸妆的时候，注意到他正在购物软件上搜索生日礼物，立刻凑过去跟他一起看：“你要给别人过生日吗？”

付梧点点头。

“家人？朋友？”Lucas边猜一个词看一次付梧的脸色，见都没什么变化，于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爱人，lovebirds！”

“才不是！”付梧连忙否认，逗得Lucas哈哈大笑：“你耳朵好红！”

付梧瞪了他一眼：“我们两个很复杂，哪里都不合适，才不是什么lovebirds。”

Lucas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你要送他什么礼物呢？这个国家的其他人告诉我‘心意’比礼物重要，但我觉得礼物也很重要，只有一颗心怎么够把人家娶回家呢？”

“Hey！”付梧耳朵更红了：“他一个Alpha，我娶他干什么！”

Lucas这人虽然满嘴跑火车，但说的话还是进了付梧心里，什么礼物既不过分贵重，又能彰显‘心意’呢？

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路过商业区的时候看到路边的形色商铺，精品店、烘焙坊、花店，付梧一家接一家地逛。

三十分钟后，他提了个配色诡异夸张的礼品袋出来，里面的礼物包装上写了几行大字：

【精品男士内裤，100%纯棉，不勒裆，超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