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休息室换了件新衬衫，将仪容整理妥帖，助理已经把日程表递上。
沈迎画看了一眼时间，赶去开会，脚步匆匆，没有再管她。
林若水也不需要，沈迎画的办公室她不知道已经来过多少次。
办公室的桌子、沙发、挂画，甚至于招待客人用的茶具和茶叶品牌……一切她都了然于心。
林若水托着脸，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助理帮她做了杯咖啡，放在桌子上，随口寒暄道：“若水姐，刚才你们一起来公司，你和沈总昨天晚上又是一起住的啊……”
林若水把目光从门外移回来，听到她的话，眼神瞬间亮了亮，激动道：“你都看到啦？”
助理不明白她在激动什么，差点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迟疑道：“……嗯。”
不光她看见了，公司其他人也都看见了。
其实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毕竟林若水一周至少来两次公司，如果不是沈迎画大多数时候都很忙，没时间招待她，她来得次数会更多。
不过这样的友情真让人羡慕。
助理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虽然感情没淡，但大多数很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难得一聚。
林若水：“还有呢？”
助理一脸茫然：“什么？”
林若水故作矜持：“你今天没发现我跟小河有什么不一样吗？”
助理：“……”
没有不一样啊，两人一起下车一起坐电梯上楼，原谅她，真的看不出来。
林若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助理斟酌片刻，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刚才的情景，突然想到刚才沈迎画下车时，林若水似乎想要帮她整理领口，被推开了。
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语气艰难说出自己的猜测：“难道说……你们今天吵架冷战了？”
林若水：？
看到她的表情，助理一瞬间心都凉了。不是吧，真吵架了啊！
林若水还想说什么，助理却无心理会她了，她得赶紧把这件事在各个小群里通知一下，今天都小心点，那些乱七八糟一看就通不过的破方案就别往上递了。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怪不得刚才进公司坐电梯的时候，两人一句话没说。沈迎画刚才去开会，脸上表情也是绷着的，一点笑意都没有。
沈总一向公事公办，一般不会掺杂自己的私人情绪到工作中，平时是个很好的上司。但一旦生气，那就是天崩地裂，特别吓人。
她记得上次生气还是在半年前，沈迎画一脸温柔，笑吟吟地骂人，绵里藏针。
当时那个研发部的同事被骂得肝颤，捧着自己的方案从办公室出来时腿都软了，差点哭出来。
今天这个情况，助理简直不敢想象。
助理一阵旋风似的走了，办公室又只剩她一个人。
林若水：“……”
她有点郁闷地在办公室转了转，一会儿拿起书架上的书翻一翻，一会儿又碰碰桌上的摆件。
说实在的，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她大脑处于一种极度不正常的亢奋状态，醉醺醺地好像在梦里一样。
有点不可置信自己居然真的和小河在一起了。
现在沈迎画不在她身边，她终于有点冷静下来了。
捞了个抱枕坐在沙发上，理智回归，她开始复盘。
早上沈迎画的态度是真的生气，她能感觉到，但她也相信沈迎画的生气肯定事出有因。
因为沈迎画不会无缘无故生气。
她抱紧怀里的抱枕，仔细回想，是因为她之前有“女朋友”的事情？
肯定不是，沈迎画是在自己说了那句“我是骗你的”之后态度骤变，才开始生气的。
所以，是因为她撒的那个谎。
她又想到沈迎画的眼泪。
心脏钝钝地疼。
她有种敏锐的直觉，她撒的那个谎对小河一定格外重要，所以在知道那只是个谎言后，小河才格外生气。所以……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她突然迫切想要知道。
拿出手机，翻了翻同学录，她试探性地随意找了个同学。
象征性地寒暄几句，她没有耐心，单刀直入地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突然被问到那么久远的问题，那女生有点懵，好半天才想起来一点细节：“好像是当时高考之后，迎画想和谁告白吧。”
“好像准备了很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告白？
是的，她想起来上个星期在餐厅碰到的曾经的同学夏艺也是这样说的。
小河的性取向一直是女生。但当时小河身边的女生只有她啊，难道还有她不知道人存在吗？
没有了，没有其他人。
她很确定，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迎画。
林若水心脏狂跳，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其实这个可能一直隐隐盘踞在她脑海里，只是她不敢相信，不敢猜测。
她迅速找到夏艺的联系方式，发去消息：“在吗？问你个问题。”
夏艺的回复很迅速：“干嘛？什么问题啊，直接问呗。”
林若水：“你还记得喜力餐厅迎画准备告白的事情吗？”
夏艺：“昂，怎么了？”
她用力抿唇，打字的时候手指都有点发颤：“那你知道小河准备跟谁告白吗？”
夏艺啊了一声，被她这一个问题都搞宕机了：“干嘛啊？搞真心话大冒险呢？”
林若水：“不是，我认真问的。”
夏艺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匪夷所思道：“不是，什么情况啊姐，我天呐，你居然能问出这个问题，真不是故意逗我玩吗。”
“除了你还有谁啊。”
……
林若水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怔怔盯着对话框里的这句话。
所以……
当时高考结束之后，小河说让她一定要来参加那个同学聚会，是想要跟她告白。
为什么当天那家餐厅装饰了玫瑰。
为什么明明是同学聚会，却只来了寥寥几个同学。
为什么吴枫香却在场。
她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一下就解释通了。
她当时因为自己对小河产生欲念而难受，有点闷闷不乐。
那她为什么想亲小河呢？她自我责备，这是不正常的，她真该死。
她抱小河的时候，小河浑身僵硬，她以为那是抗拒，是对于和她过度亲密接触的厌恶和抵触。
她心头满是慌乱，所有想法都是——
如果被小河知道了她喜欢女生，小河会不会觉得她很恶心，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以后都不想跟她做朋友了？
不正确的推理导向不正确的结果。
可实际上，她下意识忽略了，小河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那些过于亲密的拥抱，偶尔过界的贴面耳语，试探般的牵手……
小河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那些她以为的抗拒与抵触，换个想法，只是因为喜欢的人突然接触的羞赧。
现在重新回想起那个场景——
喜力餐厅。
小河精心准备了告白，以为和她心意相通，结果她却自作聪明地跟小河说：“我找女生试过了，我发现我还是喜欢男生。”
当时是什么情况呢？
林若水以为自己忘记了，其实记得清清楚楚。
在她说完那句话后，灯光下，小河脸色惨白，强撑着说：“哦，我喜欢女生。”
她当时愣愣地盯着小河的脸，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思绪被这句回答冲击得七零八落，想：哦，原来小河喜欢女生。
她难道什么都没察觉吗？
不，不是的。内心深处，她早就察觉到了这一桩桩细节和异样。
只是她不敢想，懦弱地想要逃避，她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以至于，之后的她说的什么话小河都不相信了。
她确定自己喜欢小河后，不敢直白地说出来，却只敢暗搓搓地试探小河的心意。
她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趁着一次喝酒后，她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试探道：“小河，你还是喜欢女生对吧？”
小河嗯了一声，问她怎么了，干嘛问这个。
她喝了口酒给自己壮胆，吞吞吐吐道：“我发现我也有点喜欢女生了。”
小河手里的酒杯砰地一声放下，脸上表情很是严肃冷淡：“不要拿这个事情开玩笑。”
她抿唇，有点不甘心，继续道：“没有在开玩笑，我觉得真的有一点啊，性取向也不一定是固定的……”
“林若水。”小河叫她的全名，脸色苍白难看 ，嘴唇绷紧，语气生硬，眼神却是难过的，“不想好好说话就滚出去。”
那是第一次，她看到小河发那么大的火。
她只好立刻道歉，之后饶是再不甘心，也没有说过再也没敢
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小河喜欢女生，只是不喜欢她。
可事实是这样吗？
当时她不明白，现在她知道了。
她是以用直女的身份，讲一些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不负责任的撩拨。小河喜欢她，那她态度轻佻的试探无异于火上浇油，在往她的心头捅刀子。
沈迎画对这个话题的抗拒和抵触，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要被她再伤害一次。
而她却忽略了所有不同寻常的细节，只考虑自己的想法。
她真蠢。
她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