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安听见眼前陌生的男人提及他的母亲，牵扯到他的哥哥，他的警惕心立马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语气凌厉：“你撺掇我觊觎北境领主之位，蓄意挑拨我和兄长大人的关系，究竟意欲何为？”
“你的兄长？”男人面上的讶异不似作假，喃喃道，“索菲娜怎么可能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正当三人之间气氛紧张之际，路过的皇家军团骑士陡然停下脚步，先后向在场之人敬礼：”见过温莎侯爵！“
骑士们随后转向那个陌生的男人，他们从贵族礼仪换成了标准的军礼：”见过林寂上校！”
“林寂上校！”
维安和秦渊面面相觑，他们不敢置信眼前的偷窥之人，居然是帝国大名鼎鼎的平民英雄林寂上校？！
林寂上校的军部升迁史堪称是帝国当代草根逆袭典范，从偏远星系的孤儿到皇家军校年级首席，刚毕业便连跳三级自请驻守帝国前线，从籍籍无名到无人不晓，至今他也不过才50岁，是帝国人尽皆知的黄金单身汉。
秦渊：平民英雄秒变偷窥狂，自从来了帝国，魔幻的事情就没消停过。
林寂回想起皇家军团骑士对维安的称呼：“侯爵阁下，我想单独和你谈谈，还请阁下屏退下属。”
维安虽然震惊，但他和林寂并无交集，他本不打算和对方纠缠，蓦然瞥见对方眼里的恳求，他犹豫片刻，还是缓缓道：”斯渊，你先去三米外守着吧。“
秦渊正有异议，却见维安对他摇了摇头，随后他警惕地向旁边退去。
林寂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你母亲......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维安眉头轻皱，还是如实回答道：“上校问错人了，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您去问兄长大人会更清楚。”
林寂好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的眼神暗了暗：“维尔森不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北境领主不是你，那他对你好吗？“
维安眉头皱得更深：”那又如何，你这么关心北境的家事，到底想做什么？“
林寂见维安对自己分外警惕的样子，在战场上如鱼得水的上校，此刻也变得手足无措，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是你母亲曾经的故人，我没什么恶意，本来只是想来看你一眼而已，没成想被你们发现了。“
维安并未出声，似乎在掂量林寂话里的真实性。
”林寂上校，我敬您是军校学长，就姑且相信您的话。“维安话锋一转，”不过我希望您可以坦诚相待。”
林寂抿了抿唇，坐到了维安身边不远处，他垂着头浑身透着忧伤，与星网报道上风光的上校判若两人。
他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来：“我与你母亲相识于25年前的王宫宴会，那时我只是个初立功勋的上尉，却遇见了温莎侯爵的掌上明珠。”
“尽管我们的初遇并不愉快，甚至当时你母亲还端着贵族架子十分瞧不上我，但我们就是相爱了。”林寂自嘲一笑，“穷小子爱上富家女的故事很老套对吧。”
“好景不长后来我很快就要奔赴前线，我们许下了五年之约，我在前线征战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上侯爵府提亲，但当我回来的时候，你母亲早已许配给了你父亲……”
维安从记事起就只有维尔森一个亲人，他并没有真正见过他的亲生父母，骤然听见母亲婚前的蓝颜往事，他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正常。
“后来我再次见到索菲娜就是在她的葬礼上。”
聊到这里气氛越发沉重，维安率先出声劝慰黯然伤神的林寂：“上校，我想母亲应该是希望你过得好的。”
林寂坦诚道：“她不在了，好不好都不重要了，这些年我都待在前线，因为我已经没有回来的理由了。”
“维安……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维安无法做到对痴恋母亲一辈子的男人恶言相向，他微微颔首。
“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林寂释怀一笑径直起身，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维安后走远了。
造化弄人，相爱的人未能相遇在最好的时候，铁血上校终究也抵不过意难平。
……
镜子里显示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彼此相差一个头的高度，他们一个高傲，一个冷厉，虽说是气质各异，站在一起反倒分外和谐。
二人均身着皇家军校的黑色军装校服，镌刻姓名的金属铭牌，配挂在前胸袋，如出一辙的紫色肩章一高一低地相挨。
位于下方拥有金丝描摹的肩章上，栩栩如生的紫藤花恣意生长，恍若冲出衣料禁锢，蜿蜒向上攀附着上方由白边圈固，未受浸染的土壤。
披上黑衣的秦渊，与骑士就职典礼上，身着藏青军服的冷峻不同，玄青更加衬托出男人身上的神秘沉稳，隐隐透着杀伐果断的凌厉，与未经世事的少年截然不同。
维安的眼神上下滑动，在镜子里描摹男人的轮廓，微扬的唇角昭然若揭。
秦渊是北境的骑士，是他手中的利刃，这柄剑只应由他一人来握。
秦渊自是不清楚维安的内心所想，男人的大手包覆上维安撑着手杖的手，牵着他在北境公府众人的注目中，走上了军校的接驳飞船。
皇家军校的接驳飞船，兼具虹膜扫描，和生物学信息采集识别能力，可以自动识别承载人员身份，直接穿过军部防御网驶入军校辖区。
飞船上维安和秦渊在一处角落，面对面落座，窗外急速掠过首都星的街景。
秦渊环顾四周不见多余的人影，只有大大小小的透明电子显示屏堆叠，各色指示灯不停闪烁，过道上各式改装机甲来来去去，一切尽在无形中井然有序。
他见惯了北境领主府的古朴热闹，此时的他显得有些不适应。
”帝国明明科技发达，时至今日我才是真正意义上见着。“秦渊不禁感叹道，“在领主府除了机甲，我快连机器人的影子都没抓到。”
”在北境的几个月，乍看之下，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蓝星。“
维安单手撑在下颌，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后，悠然开口：“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些不过是装逼和炫富手段罢了。”
瞥见秦渊疑惑不解的神情，维安觉得有些奇怪，好似对方从来没在帝国生活过，但他并未太在意，只以为男人来自较为偏远的星系。
“星际年代宇宙资源衰竭，人力和时间异常昂贵，帝国贵族骄奢成性，喜好虛浮华靡之风，崇尚效仿古老蓝星的生活方式，越是耗费人力物力的事物，越能展示家族雄厚的财力，已然成为了社交的代名词。“
”你看这个窗帘。“维安随手撩起窗边的帘子，”纹理细腻的布料，精美的蕾丝滚边，每一针刺绣都尽显技法，却只是个遮阳的工具。“
“军部的规制仅仅是贵族的千百分之一，已然至此。”
秦渊明白维安的未尽之言，以当今的科技水平来说，大可在星球外架设量子网链阻挡特定的宇宙射线，并不需要用如此繁琐而低效的方式。
对于帝国的贵族，他们需要阳光滋养珍稀的草木花卉，来供给他们日常生活所需的天然原料，为此他们不惜大量耗费星球能源。
然而，联邦则是与帝国反其道而行之，主张全自动化高效能。
联邦认为帝国不应该将宝贵的人力，尽数浪费在端茶倒水等诸多琐事上，他们由前帝国反叛军组成，百年前发动政变失败后，从帝国分割出去，宣布成立独立政府。
与奉行君主世袭制的帝国不同，联邦讲求人人平等，以强者为尊。
百年来，两大人类政权因为理念相悖而战争频发，频繁的星际战争大量破坏行星间的生态平衡，导致宇宙资源呈现衰竭趋势，故而帝国与联邦被迫停战，为了未来人类的可持续性发展休养生息。
“那少爷如果是生活在联邦的话，觉得自己会过得更好吗？”秦渊骤然提出的假设让维安感到意外。
维安身子前倾，歪头一笑：“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本少爷还能跑去联邦不成？”
眼见男人脸上较真的表情不似作假，维安罕见地垂眸思索片刻，随后一本正经地说：“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没有完美的制度，只有最大化的利益。”
“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公正，正义取决于是否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无论是军团世袭，还是民众选举，只要当局者在其位谋其政，总归对人民是好的。”
”是吗。“秦渊打趣道，“少爷这么一说，我倒不知道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帝国了。”
“我是不喜欢帝国以alpha为尊的社会风气。”维安的眼神望向窗外，“它一定程度上限制了omega的自由，但不可否认有人正需要这样的庇护。”
“强者有能力保护弱者，但不能要求人人都必须强大。“
”天生柔弱的omega，在帝国是被圈养的生育机器，在联邦是没有价值的存在，好像哪里都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这样又应该怪谁呢。”
秦渊的神情有些复杂，故作轻松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少爷不必当真。”
维安进一步谈论道：“联邦的AO平权制度确实很有吸引力，但alpha和omega又怎么可能弥补得了天生的生理差距。看似AO平等，若是用alpha的标准要求天生体弱的omega，平得又是谁的等？”
秦渊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诸如此类的观点，不禁沉默。
“在帝国我是一个不拥有优先继承权的omega，然而我的哥哥用他的肩膀，给我撑起了自由的天地。他倾全府之力支持我去皇家军校上学，他告诉我omega可以相夫教子，也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在帝国AO依旧不平等，但我能得到的不比在联邦少。”维安直视秦渊的眼睛，坚定道，“这个假设对我来说并不成立。”
得到维安笃定答复的秦渊，瞬间心里五味杂陈。
他会在意来自联邦的他吗？
他目前在联邦的身份不明，留在帝国静观其变才是安稳之计，更何况离开北境，他或许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有关联邦的信息。
他早晚有一天会回到联邦，他不希望欺骗小少爷，可……他不敢赌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