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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混沌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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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码?汝那剑者好友,够吗?”

“吾一生荒谬,世人多以吾邪僻,后更是为吾手中观月连番逼迫。幸遇好友,方才知晓世间真情。只可惜,吾怕是陪不得好友继续走下去了……”

“从此以后,望好友好好保重。”

“神魔之子?不,你只是个异类,没人看得起你,也没人会追随你,你这辈子注定了孑然一身。”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承认事实呢?你和我,是一样的……”

“师尹,先生可无恙?”言随单膝跪在一旁,一手握着度修仪的手,那只手冰凉的可怕,掌心冷汗密布,与之相同的,额上冷汗连连。

最令人心惊的是,是度修仪周身的气息,忽而灵气充沛,忽而魔气肆虐,竹林中的阵法竟隐隐有了崩溃趋势,显然已无法支撑这场与魔气的拉锯战。

“梦魇。”简短两字是无衣师尹诊脉后给出的最后的答案,若是其它,他们还能帮帮忙,可是梦魇,他们又能如何?

“那现在怎么办?”言随一听,心中焦急万分,梦魇这种事他不曾经历过,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厉害之处。只是单看先生模样,怕是好不到哪儿去。他紧紧握着度修仪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生怕一放开就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无衣师尹沉吟片刻,梦魇这东西,说到底得自己扛过去,但是度修仪……

他想了想,还是令一羽赐命去找即鹿,没过多久,即鹿一个人踏进竹林,显然,一羽赐命被她留在了外面。无衣师尹垂眸:“言随,你且在外等候。”

言随咬紧了下唇,这个时候,他不能任性,又看了度修仪一眼,昏迷中的人神志不清,苍白的唇张合间也不知在低喃什么。凑过去听了片刻,却也只是破碎的言语,根本猜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松开了度修仪的手,言随双手握拳,面上尽是挣扎,直到即鹿和无衣师尹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双拳缓缓松开,言随这才起身离开。待竹林里只剩下兄妹二人,即鹿直接了当地开口:“阿兄可是欲入梦?”

“然。”无衣师尹淡道,度修仪的情况耽搁不得,他也不放心让度修仪自己一个人硬扛,也唯有入梦方能一解度修仪之危。

“但是义兄过往我们全然不知,贸然入梦只怕不妥。”

又是一语,无衣师尹想起那日魔性大发的人,纵使入魔,这个人的眼神也是平静的,是本性使然还是……

“再糟也得去。”不然就那日入魔状况来看,他们这儿没人能阻拦入魔的度修仪,届时也再不会有一抹魂魄阻止度修仪了。

即鹿轻叹,不再多言,看着无衣师尹握上度修仪的手,退后几步,手势翻转,慈光秘法,以梦为引,心神相通,以吾之身,行混沌大梦,以吾之心,换迷者清明。

一片混沌中,无衣师尹缓步前行,或许是因为度修仪失忆,所以连这梦里都是混乱不堪的,无数纷杂画面飞速闪过,却教人难以捕捉到一丝一毫。

不知过了多久,无衣师尹踏出一步,耳边声声嘶哑:“吾以三魂七魄祭天地,诅咒你,今生爱不成爱,恨不成恨,一生追寻皆成虚妄……”

“修仪……吾儿……”生涩的话语似乎蕴含无数意味,不待无衣师尹深思,又闻一声癫狂:“随吾一道,血祭一启,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就是过去,从此以后,天上地下,谁也拦不得你!”

这一声癫狂似乎唤醒了什么,无衣师尹面前乍现一幅画面。

祭坛之上,戴着面具的白衣祭司舞得惊心动魄,祭坛之下,众人狂热地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那道身影缓缓停下,台下众人神色呆滞。

天地之祭,神鬼俱殇;血祭洗礼,洪荒荡灭。

一瞬间,无尽血色延漫……

无衣师尹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香斗,漫天血色并不值得畏惧,因为他无衣师尹也杀了不少人,若是拼凑起来,大概也就是这般模样;刺鼻血腥亦不值得变色,因为他无衣师尹日日都能闻到这股味道。

唯一值得关注的是卸下面具的人,面容竟与度修仪一模一样!或者说,根本就是度修仪!

无衣师尹面色有些复杂,上万人,一夕之间,尸横遍野,这便是度修仪的能为吗?

他转眼看向另一个方向,靠坐在金色座椅上的男人微微抬眸,那是极淡的一眼,万物蝼蚁,皆难以入眼。

一切戛然而止,无衣师尹却久久不能回神,度修仪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另一方,度修仪面前是一团黑影,黑影似乎说了什么东西,他却听不清。无尽黑暗中,黑影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鬼使神差一般,他伸出手,想要搭上那只手。

逐渐靠近的手似乎象征着什么,那些模糊的词句也渐渐清晰。

“血债满身,你还的起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人世浮华,吾儿,汝可曾看透?”

“随吾一道重开天地,重建秩序,神也好,魔也罢,从此只是过去……”

即将握上那手的刹那,度修仪心里猛然升起一阵畏缩,他失措退后,不,我看不透,也不愿开什么天地……

祭坛之上,万人血债,冤魂缠身,因果成劫,罪孽之下,他看不透。

人世浮华,红尘痴缠,他做不到视若无睹,所以他也做不到什么重开天地。

度修仪一步一步后退,背后似乎靠到了什么,他顺势蹲下,慢慢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耳边是冤魂哭诉,怨魂咒骂。

是谁一手造成血劫?又是谁脚踏横尸,自尸山血海中走入深渊?

不,不是他,那都不是他……

画面散去,无衣师尹面前便是将自己缩成一团,甚至看上去还有些颤抖的人,像一只害怕到极致而瑟瑟发抖的幼兽一般。

何曾见过度修仪这般模样?

这个人,平日最是风轻云淡,偶尔却又嘴贫的能气死人,何曾有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无衣师尹一步踏近,度修仪恍若未觉,只一味颤抖。

“好友。”

一声轻唤,似与久远前的一声声呼唤重合,度修仪身形一僵,脑海中一直模糊的形象渐渐明朗。

那是一个夜晚,白衣剑者剑影纷纷,以一己之力护住了身后百姓。

入魔的人早已没了理智,身侧黑色巨兽狂啸,眨眼间便与剑者战作一团,而入魔的人只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剑者虚晃一招,巨兽本无智,只知一味依靠蛮力,竟是让那剑者凭着身法跃出了战圈,而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挟持了入魔的人。

颈下剑锋锋利,入魔的人却笑了,他伸手,剑锋瞬间便划过血肉,颈上顿时渗血。剑者一惊,急忙收剑。入魔的人却趁此身形一转,手上一个用力,任由剑锋嵌入掌心血肉。眨眼间,长剑便换了一个方向,一剑刺入剑者肩头,随即缓缓抽出。剑锋之上,血色夺目。

剑者咬紧牙关,丝毫没有后退之意。与此同时,巨兽似有感应,嘶吼着冲来,将负伤的剑者一脚踩在脚下。入魔的人漫不经心地拎着剑走近,血珠顺着剑锋滑落,那人俯视着地上的剑者:“你会死。”

“我不会。”

“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

“不,我是自信,你不会杀我。是人是神或是魔,你始终都是度修仪,我知道的那个度修仪。”

度修仪一震,终于,一个名字渐渐浮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低喃:“风然……”

“恩?”无衣师尹听到了这声轻喃,风然?是人名吗?

却见度修仪抬了头,似悲似笑:“死了,他们全都死了,血祭一启,谁也逃不了……”

“天命注定,谁也逃不了……”

无衣师尹紧皱眉头,缓缓蹲下身子,一手抚上度修仪肩头,轻声问道:“这便是你梦魇的原因?”

上万人命,血色漫天,更或许,还有挚友离世,一起造就这无边梦魇,即使失忆也难以忘怀的梦魇。

度修仪仍是那副似悲似喜的模样,仿佛根本没看到无衣师尹一般,无衣师尹眉目微敛,心中已有了计较,手上力道渐渐增大,衣衫被他硬生生揪出了褶皱。

无衣师尹贴近度修仪,在他耳畔轻道:“好友,你还要痴到什么时候?”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既然注定了死在你手里,有什么难以忘怀的?”

凉薄的话语似乎凉到了人心里,只是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的,怕是无衣师尹自己也说不清。

度修仪背了上万人命,无衣师尹何尝不是满手血腥?他们都是有罪之人。不同的是,无衣师尹从不会为此停下自己的脚步,就算他日身死也甘之如饴。而度修仪却没能撑过去,方陷入了这无边梦魇。

“注定的吗?”度修仪茫然抬头,无衣师尹看着他这副模样,笑了,是他想错了,度修仪一点儿也不像楔子。

既然能对这句话做出反应,那就说明度修仪潜意识其实也是想要逃避的,他想要掩盖这些错误,所以才会相信这种命中注定的话。而楔子,从始至终都看的透彻,生死不过天命罢了……

“对,注定的。”无衣师尹直起身,一把握住度修仪布满冷汗的手,缓缓移到自己心口处,眉眼一挑,温润的眉目竟有些诡异,“你会杀我吗?”

度修仪一个瑟缩,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无衣师尹死死压住。终于,他放弃了挣扎,一声轻喃:“不会,不会的,不能杀,不能再杀了……”

无衣师尹理解他的意思,不过是怕了杀人罢了,但是,身处纷争,怎么能畏惧杀人呢?

“不,不是不能杀,而是不能杀不能死在你手上的人。”无衣师尹抬起另一只手,抚过度修仪被冷汗浸湿的黑发,声音轻柔至极,“我不能死在你手上,所以你不能杀我,对吗?”

长久的沉默,久到漫漫空间中所有纷杂画面忽起,一幕幕零碎画面闪烁在二人身侧,与此同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度修仪竟然再次突然开始颤抖。

无衣师尹抬眼望去,血色,惊雷,黑雾……一切的一切都无比压抑。微一沉吟,几片竹叶乍现,犹如利刃一般划开周身画面,瞬间,画面尽成粉碎。

但他也因此付出了代价,无尽碎片闪烁着光芒飘在两人四周,紫衣人缓缓松开自己的手,神色浅淡:“既然于你而言,过往如此痛苦,何妨吾助你忘了这痛苦过往?”

四周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度修仪眼睁睁看着那些碎片远去,急忙伸手想要抓住那些零碎画面,却见那些碎片如同指间流沙一般流逝。最终,周身一切空白。

最后的印象是紫衣人负手而立,抬眼望着这一片空白,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面上笑意浅浅:“如此,还愿醒吗?”旋即,紫色身影渐渐消散,徒留度修仪身陷茫然。

“阿兄,情况如何?”

即鹿见无衣师尹缓缓睁开双眸,急忙问道,无衣师尹并未答话,视线始终停留在昏迷着的度修仪身上。

片刻,昏迷中的人食指微动,双眸缓缓睁开,一片空洞。即鹿见此,心下一跳,这种模样,竟是与度修仪初来慈光之塔时一般无二,她不禁望向无衣师尹,眸色复杂,阿兄,你又做了什么?

度修仪睁开了双眸,眼前一切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他徐徐合眼,回想着之前的一切。对了,他记得他和无衣师尹一起去了观星台,遇见了霈云霓,然后又看到了灵绮素和凋华颜,凋华颜带他去灵池……

然后呢……

头疼的厉害,想的越多便越疼,最终也只能放弃了回忆。

他再次睁眼,正见无衣师尹眸色平淡,即鹿一脸担忧,还有些许的复杂。或许是真的相处出了感情,度修仪朝着即鹿安抚一笑,挣扎着坐起身,无衣师尹在他身旁,见他挣扎的模样,轻叹,伸手扶着他坐了起来。

“我怕是上辈子欠你太多。”许是气氛太过缓和,无衣师尹盯着度修仪,罕见地开口抱怨了一句。

度修仪却笑了,苍白的面容彰显着主人虚弱的身体,偏偏话语十分欠打:“没准儿就是什么灭门杀妻夺子的惨案。嗯……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太惨?两辈子都和师尹牵扯良多。”

“你觉得惨?”无衣师尹本就是一时自伤,但一听度修仪这话,他突然觉得,度修仪的伤,大概还是不够重,要不怎么还敢这么贫?

度修仪刚想开口,只见言随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无衣师尹眉头一皱,言随却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度修仪身侧,却在度修仪眼前生生地停下脚步,缓缓蹲在地上,颤抖地揪住了度修仪的衣摆:“先生……”

度修仪还有些惊讶,言随跟着他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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