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的黎明很快就到来了。
死去的老人在旧年的最后一天躺进了棺材,在捧捧落葬的黄土中与新的一年辞别。
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系统通知:(流浪马戏团)成员木柯完成主线任务,恭喜通关游戏,(黄金黎明)VS(流浪马戏团)目前比分3:1】
【系统通知:(流浪马戏团)成员刘佳仪完成主线任务,恭喜通关游戏,(黄金黎明)VS(流浪马戏团)目前比分3:2】
牧四诚拖着一身破烂泥垢踏进院门时,正值天光大亮。
院子里面热火朝天,牧四诚刚一打开院子的铁闸门就被腾空而起的大公鸡蹬了一爪子。
鸡兄斗志昂扬,气势十足。
一晚上没睡,还被僵尸和他老大轮翻暴捶一顿的牧四诚脚步虚浮,一时不察,被大公鸡气势汹汹的一脚蹬了个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懵逼地和大公鸡大眼瞪着小眼。
小老头举着杀鸡的菜刀追出来:“小四!快!快逮住它,别让它跑喽!”
牧四诚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诶”了一声,恍惚地直起身,对面前的大公鸡伸出了猴爪。
大公鸡转动着小脑袋,绿豆小眼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眼神陡然凌利起来,扑腾着翅膀凌空又是一脚。
“哐当!”
梅开二度。
上天入地号称游戏内最强盗贼却在一朝回到童年老家,且当着全游戏观众被一只大公鸡单杀两次的牧四诚咬牙怒吼:“我他妈!”
在与两脚兽的斗争中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大公鸡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牧神的脑袋上,仰起鸡头,正欲高歌一曲,却被突如其来的大手一把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最后一声打鸣被迫戛然而止。
小老头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拎着鸡脖子,狠狠地啐了一声:“他奶奶的!跑!看你能跑哪里去,小四,没事吧?”
牧四诚顶着一脑袋鸡毛,实在不太好意思说有事,只能状似毫不在意地理了理已经不存在的发型,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老头上下打量了人一眼:“大早上的跑哪里玩了?脏得和个泥猴似的,快洗澡去。”
牧四诚“哦”了一声,回后屋换掉了又脏又破的衣服,等再出来时,大公鸡已经死不瞑目地横在盆里了。
小老头坐在小板凳上,就着盆里热气翻滚的开水拔着鸡毛,看牧四诚出来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血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去小卖部买一把香,一卷炮仗,不知道要哪个就和老张头说,一会儿等奶奶回来了去村后头土地庙一起拜拜,保佑明年平平安安啊。”
牧四诚接过零钱,随口应付了一句:“知道了爷爷。”
“我都多大了,哪还能什么都不知道?”
小老头闻言笑呵呵的:“是不小了,过了年有十三岁了,也不知道还能看你几年,年纪大喽……”
牧四诚的五指下意识一紧,转身冲人扬了扬手:“还能看好多年呐!您老人家长命百岁。”
在游戏即将进入尾声的这一天里,尚未通关的五人中只有牧四诚显得分外忙碌。
拜神,祭祖,打扫庭院,爬上爬下地贴福字,挂春联。
现实里,他从未对一个春节这么上心过,也难得没有嫌弃年夜饭的大鱼大肉太油太腻不好吃。
旧年的最后一天,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走向了尾声。
阿曼德从后屋没上锁的门偷溜进来时,时间已经接近了十二点,牧四诚正抱着小毛毯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
五彩斑澜的电视光映在他的脸上,把那人的脸色照得很是斑驳。
牧四诚看春晚看得很认真,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头也没回,默不作声地往沙发左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
阿曼德同样没有开口,和牧四诚并坐在小小的单人沙发里,盖着同一张毛毯,两个人的温度在毛毯里传递,阿曼德却觉得莫名的冷。
电视里的女歌手柔情似水地唱着《难忘今宵》,气氛在歌声中显得分外压抑。
阿曼德实在受不了身边这个安静得有些不真实的牧四诚,张了张嘴,刚要喊他的名字,牧四诚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制止了他出声。
“让我安静看会儿吧,那年光顾着闹脾气了,开电视的时候早就结束了,一点都没看着。”
于是,阿曼德就真的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靠在牧四诚身边陪他看电视。
可牧四诚大概天生是个话唠,一开口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了。
“我还在这儿上学的时候,每年都坐在这儿看春晚,村里信号太差了,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台,村里那群小崽子又不乐意和我打球,打不过我,一天到晚的无聊死了,每天就想我爸妈什么时候带我去城里,城里的东西肯定比村里好玩。”
“他们那年本来说要回来的,临时又反悔了,我那时候气得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年夜饭都没吃。”
他絮絮叨叨着,像在无意义地闲聊,又像在打趣儿时那个因为一点小事就赌气绝食的自己。
后来他们第二年就把我接走了,去了才发现,城里也就那样,东西很无聊,人更无聊,想回来已经没地回了,家已经没了。”
牧四诚说着,无意识地望了一下一楼楼梯口边紧闭的房门,那是老两口的房间。
“我爷爷,你见过了吧,挺精神一小老头。”
“我走了以后没多久,他看到几个畜牲把一个小女孩往后山的竹林里拖,就原本佳仪那屋里住的小姑娘,那时候也就八九岁,比我还小好几岁,他听见孩子哭,想也没想就冲进去了。”
“噗,小老头还挺能逞英雄的吧,可惜就是年纪大了,拉扯的时候脑袋磕石头上,人一下子就没了。”
“那小姑娘后来被她不靠谱的爹妈接走了,我奶奶一个人在家脑梗没人发现,也没了,他俩的葬礼,我一个也没赶上。”
牧四诚尝试扯了一下唇角,没成功,电视的画面在他深色的虹膜上映上了一层模糊的冷光。
他抿了一下唇。叹息似地说:“我总是赶不上……也等不到。”
午夜十二点的烟花准时炸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阿曼德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和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哽咽。
【系统提示:除夕日正式结束,如无法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自行找到离开大山的办法则视作游戏失败,倒计时23小时59分59秒】
要输了吧……
是他太蠢,第一次等不到,第二次明知道结果还非要等。
就……挺对不起老大的。
牧四诚胡思乱想着,整个人显得格外萎弥。
阿曼德看着这样的牧四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一瞬间,他似乎从这副欢脱热情的壳子里嗅到了一点孤独的味道。
那一闪而逝的感觉像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阿曼德的心脏,让他说不出的难受。
那一刻,他很想抱抱眼前无比落寞的身影,想抱住他,告诉他他并不是一个人。
可他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呢?
此时此刻,再好的朋友也无法再向这个孤独的少年心底走进一步了……
气氛在二人之间僵持着。
突然,金属的大门被人从外敲响了。
牧四诚迅速调整好状态,踩着拖鞋趴在猫眼上同外张望:“谁啊?”
白六略有些慵懒的嗓音从门后的鞭炮声中传来。
“你不是好人的战术师和小疯子队友,来带你通关。”
牧四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