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他想，自己是不是命里犯警察。
审他的是个挺年轻的队长，面对他的一问三不知也没发火，只是冷静地看着他：“耿警官失联后我们沿途调取了监控，他是被钱茂带走的没错，你并没有参与这起绑架案。”
邢辰：“对啊，所以你们不该放了我吗？”
江驰手中的材料翻过一页：“那后来你为什么出入公安局生活小区，还向其他人打听他的住址，甚至溜进了他的房间？”
监控画面正播放着他那狗狗祟祟的行踪。
邢辰顿时倍感无力：“我有事找他。”
“你们不像是认识，”江驰抬眸，“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一直跟在钱茂的身边鞍前马后，这一次的交易你也在场。”
邢辰：“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它跟你们想的那种不一样。”
江驰轻笑一声：“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那箱海洛|因最后到了你的手上，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骗鬼呢？”
“我要见耿童，”邢辰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跟你们说不清，反而害了他。”
朱若霞眼眶还是红的，此刻却带着怒意冷冷地说：“跟谁说都一样，我劝你最好是老实交代，不要等到我们自己查清楚了才回来打马后炮。”
邢辰也跟着冷下脸来：“我说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一不吸|毒二不贩|毒，你们凭什么认定我有罪？就因为那箱海洛|因最后出现在我手里？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们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朱若霞气得一拍桌板：“你——”
“我什么我，没干过就是没干过，想知道真相？好啊，那你让耿童那混蛋玩意儿亲自来见我！”邢辰说，“四十八小时后你们要再查不出线索就该放了我，不然我就投诉！”
82、
翌日，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了整个病房。
耿童强忍着身上的伤，撑着床沿站起来。
江驰皱着眉：“非得现在回去？钱茂能躲一时，他躲得了一世吗？我们已经开始布控了，他逃不掉的。”
“我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耿童看一眼快见底的输液瓶，按铃叫了护士，“老子要他手里那把枪。”
江驰轻轻叹息：“算了，随你去吧，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护士走了过来：“三床按铃了？”
“对，我按的，”耿童伸手过去，“麻烦帮我拔个针，我要出院。”
护士拔针的动作很利落：“出院？”
耿童：“紧急任务。”
“出院的事得问主治医生，”护士边说边离开病房，“你还不能走。”
江驰爱莫能助地看他一眼。
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耿童烦躁地又在床沿坐下：“局里怎么样了？”
“你说专案组？”江驰斟酌一会儿，“除了解警官和你不在岗位，其他一切都好。另外......你昏迷那天我们在交易现场抓到了一个贩|毒的小马仔，为了逃避法律责任一问三不知，就等着四十八小时放人。”
“什么小马仔？”
江驰：“那家伙闹着要见你。”
耿童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那江队您的意思是？”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傅强和张东伟两伙人去了哪里，如果能的话，尽量放长线钓大鱼，”江驰余味深长地说，“四十八小时也快到了，你要等不了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
耿童思绪有些乱，他沉默一会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须臾，他看向江驰：“谁报的警？”
“生活小区里一个小女孩，她说你不见了，让我们马上救你，”江驰微微拧眉，“她报警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不像是一个孩子能说出口的，倒像是......谁教这孩子这么说的。”
耿童：“知道了——既然他要见我，那就满足他。”
江驰看过去：“你很笃定。”
“我不是没怀疑过，”耿童声音平稳，“不过江队，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
“我理解。”
83、
四十八小时彻底过去了。
医院床位少，耿童一提出院，医生评估过后巴不得他赶紧走，很快就办好了手续，他刚离开那个满是消毒水味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生活小区。
他有一种直觉，邢辰就在那里。
三单元206。
这个到处弥漫着上世纪气息的老破小，耿童回去的时候钥匙依旧插在门上，他转动钥匙，开了门，看见邢辰站在屋子里，空气里漂浮着一点点穿过光的尘土，他下意识地开口，却被邢辰一把抱住。
这一次耿童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开口：“听说你在审讯室里一直要求见我？”
邢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老子差点就进去了。”
“我说了很多次，那种事情你不能碰，”耿童冷静地慢慢推开他，“但你一次都没听。还有，你想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是警察安插在毒|贩身边的眼线吗？进去了又怎么样，你自找的，真有那天我也捞不了你。”
邢辰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抖：“我自找的？”
而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股子无名火瞬间涌上心头：“你说这话的时候掂量过吗，你被绑了，谁他妈想办法报的警！我有几个脑袋够那帮毒|贩崩的？哦，我他妈天生受|虐狂，我就喜欢吃枪子儿，我就喜欢挨揍，对吧！”
空气安静两秒。
“算我说错话，”耿童叹了口气，绕过他去接水，“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字条你应该看到了，那是我去抓钱茂之前回来换便衣的时候留的，本来是赌一把，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因为我给你的消息是假的，他们找完我的麻烦下一个就会拿你开刀，”邢辰对上他视线又舍不得吵，见人家给了台阶，于是也只得暂时敞开心扉，目光围着耿童，“你......不介意？”
耿童把两杯水放在桌上，自顾自坐下来：“早就知道了。所以钱茂要带我们走的时候我也不意外，傅强以为张东伟真的找到了大靠山，想拿我和重楼借花献佛好和张东伟达成合作，却没想到张东伟是个纸糊的老虎，连货都是掺假的。这么一想......之前在酒吧里抓的那群人说不定就是张东伟放进去的，目的是为了让傅强不好受，否则审讯的时候他们不会那么有指向性地把矛头对准傅强。”
经此一役他才想通其中的关窍，蔡小群当时的笔录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那就是蔡小群把重点放在了傅强本人身上。
—— “那你男朋友又是从谁那里拿的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只听他说那个人外号叫什么光头，反正挺厉害的，没谁敢招惹。”
邢辰站在原地看着他。
耿童觉得奇怪，抬眸：“坐啊。”
“哦。你说的这个我找机会打听打听，蔡小群到底是谁的人应该不难查，”邢辰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
耿童：“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跟局里说？”
“嗯。”
耿童神色淡淡：“这世上哪有绝对的盟友，有些事情，我也不敢跟别人说。”
邢辰仔细地品味着这句话：“别人？那我就不算别人了？”
“少自作多情。”
“我什么时候自作多情了，”邢辰说，“对了，刚想提醒你，你身边有内鬼，很有可能就是你们公安的自己人，之前在夏邦的时候我以为那个人只是在夏邦兴风作浪而已，没想到居然能一路监视到滇城来，这说明什么？”
耿童蹙额：“你想说跟着来滇城的这批人里有人手脚不干净？”
“不然呢？”邢辰坦白道，“我也不瞒你了，我能找到你的住址纯粹是因为我有重要的事找你，但你不回短信，我只能杀到你们条子窝来。结果王老四给我打电话说......”
—— “我知道他的住址，可惜那条子好像不在，不然的话他现在已经被我弄晕带回去了。”
——“你随意进出条子窝，难道没人拦你？”
耿童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王老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取我的行踪和各类信息，确实很可疑。”
“怎么样，你有怀疑的人选吗。”邢辰问。
耿童摇摇头：“目前没有。”
邢辰：“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怕了？”耿童嘴角微微一弯，“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再这么搞下去，我这辈子都要交代在你身上了，”邢辰叹了口气，“耿警官，有点责任心吧。”
耿童轻飘飘看他一眼。
“违法犯罪的事情你要是做了，我就算再怎么有责任心也保不住你。”耿童站起身，转而撩开布帘。
邢辰跟在后头，烦闷地揉一把头发：“又是这句。”
耿童背影一顿，随即转身：“你到底贩没贩|毒。”
邢辰正要反驳，抬眼时不小心撞进耿童视线，竟然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出了一丝乞求，还有那不易觉察的一丁点儿光泽感。
哭了？
这个男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一向很隐晦，他们认识到现在，邢辰唯一从耿童身上品到活人味的时候还是在那个太过离谱的夜晚。
邢辰那些尖酸的话被硬生生逼退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抱住对方：“我不会的，我答应你，一辈子都不会，下辈子也不会，我想你一直有理由护着我，你想查的，我就是死了，也会帮你查清楚，一辈子都做你的线人。”
有些逼仄的空间里，邢辰蹭了蹭他的脸：“你信我，好吗。”
他随手推了一把，将自己和邢辰的距离拉开，没头没尾地说：“你见过吸|毒的人什么样吗？”
“你跟我说过，”邢辰叹了口气，“我不会碰的，我也不会为了完成你给的任务去贩|毒。”
耿童淡然地看着他：“他们给重楼打了毒|品。”
“什么？”邢辰呼吸一滞。
“是海洛|因，”耿童声音带了丝不太容易听出来的哽咽，“任何人一旦沾上毒|品，这辈子就都毁了。”
邢辰陷入到某种情绪的漩涡里久久不能游出来。
耿童再次开口，那种悲痛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邢辰，他就在医院，但我不敢看他。”
“为什么？”邢辰下意识问。
“被毒|瘾缠上的人是很可怕的，”耿童冷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个人偏偏是他，两支针管里都是海洛|因......他救了我，再也不能做警察了，局领导说等他出院，就送他去戒毒所。”
邢辰张了张干涩的唇：“缉毒警察被强行送去戒毒所，传出去不会被戳脊梁骨吗！”
耿童：“是啊，不明真相的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两支毒|品有一支打在我身上，会变成什么样。”
邢辰大概明白了。
他懂耿童在说什么，也看到了来龙去脉，却也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
耿童抬眸：“我是说如果，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你还敢认我么。”
“我不知道。”邢辰说。
“换作是你，我也不敢认你，”耿童轻轻拥住邢辰，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邢辰，或许已经默认了他和邢辰在线人之外的那段关系，即使是各取所需，“这么说你能明白么，我听见那箱海洛|因在你手上的时候，已经想象出了无数个我亲自押送你去看守所的画面，如果我给你的任务一定要通过那种极端的形式完成，那我希望你要么一枪崩了我，要么一枪崩了你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邢辰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酸酸的。
耿童：“我从没和哪个线人说过这些话，也从没和人家上过床，该负责任的是你，我不想有一天亲手抓我的线人，更不想有一天我们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所以你承认我了？”邢辰惊喜道。
“没有。”
落日的余晖从阳台洒进来，邢辰试探地仰了仰脖子：“管你有没有，我现在想亲你，可以吗，耿警官？阿.....更？”
耿童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应了这个不太礼貌的吻。
也不知道是谁先的，衣服已经散落一地，邢辰趴了下来：“不想动，你上吧，就当我为上次的莽撞道歉了。”
“那你道歉的方式......”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