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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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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愣住了。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眼睁睁看着王子服不断张合、桃花瓣似的嘴唇,直到那双唇越凑越近,即将紧贴上来的千钧一发,王子服忽然就被当胸猛锤了两步远。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婴宁太过兴奋,上了劲便开始上蹿下跳,活脱脱一只野猴子。

母亲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怨气冲天地往灶下怼柴火,便听一连串高亢的怪叫。婴宁从院门外一路飞进厨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母亲拦腰端了起来,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凶险的转儿。

“中了中了!”见母亲脸上的神情凝固在惊恐之中,婴宁还以为她没听明白,这才将人放回地面,紧贴着耳朵大声叫道,“考上举人啦!小姨!哥哥他中榜啦!”

“中啦?!”母亲简直乐傻了,开口时声音打滑又劈叉,“真的中了?中了举人?”

此时王子服才不疾不徐地跟上来。他一言不发,只是拉起母亲的手臂将她牵到院中树下,这才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光洁的前额叩上地面。

“娘,儿子不孝,害你苦等二十多年。”再抬起头时,王子服两眼因含泪而亮得出奇,额上灰扑扑的,头发也略显凌乱,却更添绝色,“儿子夜里常常梦见自己庸碌一生,无法报答娘的生养之恩。”

此时他哽咽到几乎说不下去,母亲脸上也早已泪迹阑干。王子服用力抹去泪水,接着道:“没有母亲就没有儿的今日。今后我定当加倍发奋,总有一日,要叫朝廷为母亲悬匾额、立牌坊,我……”

母亲也听不下去了,“哇”的一声俯下身,母子两人抱成一团塑像,从嚎啕到无声,也不知流尽了多少年攒的泪水。婴宁倒是想加入他们,只是左瞧右瞧,总觉得一脸喜色的自己实在插不进去。

“只有我一个人想笑吗。”婴宁试了几次,实在是高兴得哭不出来,只能回屋换了那件鲜亮的衣裳,去外面找些痛快。

她飞身上马,揣了一把碎银子便飞驰上了街市。当街撒钱伤风败俗,可能害王子服丢去功名也不一定,因此她将银子全丢给摊贩,买了一竹篮的蜜饯、饴糖之类,纵马沿途撒向人群。

这动静不小,好在对面王子服那位中了副榜的同窗排场也不小,也显不出她得意忘形。婴宁大笑不止,想喊些什么,又想不出词儿,只能越发卖力地散零嘴。街上行人被果干、瓜子、粽子糖当头淋了个痛快,虽不明就里,倒也乐得白捡便宜。

一巷之隔的县衙之中,邱知县也暗暗对本年乡试的情况挂心多时。多亏婴宁当年散布的流言,沂水百姓添油加醋之间,竟也还原出了赵公义以功名要挟王子服一家的内容。虽然赵公义并无操纵科场之实,也只能说假作真时真亦假,即便将他弃尸黄河,刷上三天三夜也洗不清了。

邱重直好险保住了头上的乌纱帽,此时不免私心,希望待过上几年,等此事被世人遗忘,再叫他中举。否则这说法就更有了支持,届时他自己也得跑去黄河泡澡。

他正盯着文书发愣,便隐隐约约听见外便隐隐有锣鼓声,热闹非凡。邱知县这下可是吓坏了,等不及叫人来问,自己便披上外袍从角门溜出去察看。谁知婴宁为了避开衙署正面的街道恰巧勒马,险些和他撞在一起。

邱重直听着那锣鼓声不在这边,想来不是婴宁家的喜事,这才松了口气。谁知他还未在出言权威和讥讽之间做出抉择,婴宁便朝他丢了一些油纸包的糖块,咧开嘴笑出红艳艳的牙花。

这下还有什么猜不到,邱重直两腿一软,险些拜倒在婴宁的马前。婴宁仰天长笑三声,冲知县大人抱拳,高声道:“承蒙邱大人关照,我哥哥今科中了举人,请大人吃喜糖。”

邱重直只觉腹中翻江倒海,烦闷欲呕。可他县尊大人迫于婴宁的淫威,也只得昧着良心说了几句恭维的好话:“恭喜宁掌柜守得云开见月明。王妹夫也是文光射斗,天官赐福。本官便祝妹夫京报连登黄甲,平步自上青云。”

他在那里苦苦搜刮自己,婴宁却好像被雷劈了一般,诧异道:“……你叫他什么?!”

邱重直丝毫不见惭意,拱了拱手道:“客气了。王才子就像本官的亲妹夫,不枉我多年栽培。日后若位列御史翰林,也算邱某不负于朝廷。”

婴宁捏着缰绳的手蠢蠢欲动,险些要伸出去勒他的脖子。此人能屈能伸,寡廉鲜耻,蹭功劳也就算了,竟敢和她兄妹相称——死老头都能把她生出来了!

然而她一边急火攻心,另一边又实在不愿意给邱重直升了辈份。婴宁咬牙切齿地笑了,忽然暗中扯了扯缰绳,又装作一副马匹受惊失控的模样:“哎,这是怎么了——”

邱重直眼看着一大束马尾毛朝自己面门扇来,还想说什么,只能偏头避开,勉强道:“你也知道,如今县里……流言……呸,呸呸。”

见鬼,不管他往哪边躲,马臀都总是恰好跟着扭过来,塞得人一嘴毛。邱重直总算受不了了,很快掩面缩回了角门之中。

“德行。”婴宁冲紧闭的门版大翻白眼,这才轻夹马腹,扬长而去。

……

待婴宁接了小泥鳅回家,才想起要问王子服考了第几名。

此时他们母子俩总算是哭够了,正枯坐在桌边等着开饭。王子服抿了口茶水,示意她将房门关好,这才轻声宣布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他中了乡试案首,山东道第一名解元。

听了这话,母亲方才拿稳的筷子又掉在地上。婴宁倒没觉得又什么区别,只是挺高兴的,顺嘴便问道:“这是好事呀,有什么好遮遮掩掩关起门来讲的?”

“如今各处天灾人祸,局势混沌,最不好张扬。再加上家中乍富,铺张了难免叫人闲话。”话是对所有人说的,王子服却独独盯着婴宁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咱们自家庆祝庆祝也就罢了,万万不可摆谱,落人口实。”

“看我干嘛。”婴宁此时已极为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嚷了起来,“我可没铺张啊,随便散点零嘴,就当散散喜气么。”

王子服还想调侃她几句,便听有人大剌剌地敲门——是老丁头拎着鱼上门道喜来了。婴宁连忙跑去启开一道门缝,鬼鬼祟祟地将人放进来,还要看看后面有没有别人尾随。

原本只知道落榜伤脑筋,谁能想到考中了案首还有这么多头疼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婴宁才意识到这日的憋屈只是个开始,连见面礼都算不上。

因鹿鸣宴等诸事急着王子服出席,他只在家中吃了顿饭,交代了些要事便又乘县衙的马车赶回济南去了。待那边同窗家中敲打完毕,王子服考中了解元的消息才开始不胫而走。仅一个下午的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各路人马险些将婴宁家门前的小巷子挤塌。

依照王子服的交代,贺礼万万不能照单全收,可又不能闭门不见。所幸沐春开起来也快有一年,婴宁多多少少将城里的权贵富户认了个大概,不至于得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待行过鹿鸣宴,又要给王子服准备许多谢礼、束脩,叫他逐一去送给主考等官员。

婴宁点着屋里堆起来的笔盒、书册等礼品,肉疼得直锤胸口。

说起来若不是有她在,王子服恐怕还是那个贫寒学子,真不知该怎样出这动辄二三十两白银的“礼数”。好几日间,各路衙署、同年举人都请王子服去露脸,他每回家一趟,婴宁便又大出一番血。后来她干脆眼不见为净,叫他自己去柜子里取钱,不要叫她知道。

她倒盘算着将庆贺王子服中解元的字样挂到店面上去,借此做些不痛不痒的促销,也好回回本。可惜王子服实在太过谨慎,每当她提起,总会被严辞拒绝。婴宁很是不高兴,暗地里给孙小姐写了好几封信,痛诉这番有威风不能耍的窝囊。

——直到王子服回县学拜访诸位学官的那日。

“学生有罪,多日不曾拜访恩师,还请诸位师长见谅。”

一个训导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满面的慈爱:“哪里的话。咱们县多少年才出一个举子,子服你竟能挣一届解元回来,我等也跟着沾光。”

王子服有些脸红,道了声惭愧。他有些期待地望向上座的刘教谕,希望看到自己多年前刚入县学时曾在对方面上看到的赞许。

谁知教谕板着脸,不见一丝的喜悦或自豪。

王子服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顾不上诸位训导、斋长的恭维,径直走到教谕面前,十分恭敬地跪下来:“学生承蒙先生教导,愧受此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学生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先生多加指点。”

他今年的文章的确写得不如往年规整,只是文思泉涌,一时便忘了教谕叮嘱的许多细节。王子服猜想教谕是读过了墨卷集中他誊写的文章才不高兴,也做好了被狠批一顿的准备。谁知教谕“哼”了一声,唇上的胡须飘起来:“谁家的案首像你这般无礼。贡院的仪仗你不要,同年的宴请你也不去,只拿些财物打发。怎么,解元配不上你王老爷的身份?”

这话简直如同当头棒喝,王子服挺得板直的脊背立刻就软了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低调行事也是出错,连忙将自己的发心解释了一番,见教谕面色稍缓,这才松了口气。

“依照你的背景,的确不应大张旗鼓地庆贺。可案首只你一个,你若过分低调,别人该作何感想?”教谕终于将心中不满一股脑儿地倒出来,恨铁不成钢地一拍书案,“往轻了说是故作清高,若谁人有意拿你把柄,那就是怠慢皇恩、轻慢朝廷!”

其余学官一听,也逐渐收敛了喜色,噤若寒蝉。

王子服吓白了一张脸,连忙叩首道:“恩师明鉴,学生绝无此意!”

“欲加之罪,便是把心刨出来给人看也没用。”教谕叹道,“子服,你向来是个只知读书的好孩子。走到了这一步,许多事你也该面丢了。”

王子服低着头,一股难言的酸涩自喉口窜上眉心。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他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开求学多年的沂水县学,离开恩师、离开母亲。

往后不知还有多少认识以外的明枪暗箭等着他去以身试险。

教谕见他神色悲伤,也难得心软了一次,直言:“自打你来学宫的那日起,本官便对你寄予厚望。王子服,你日后是有大作为的人,别折在这样的暗巷里。”

泪水猛得上涌,险些夺眶而出。王子服连忙深深一拜,叫眼泪直直砸进地缝,不要在面上留下痕迹:“学生叩谢恩师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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