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哥!我们和呜呜来看你了!”
“呜呜!”
“呜呜你别叫,你就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听到门外那道清朗的声音,云殊意表情一变。
——是郜放勋。
当年郜燊攻下斯洛科里城周边的卫星城后,上城区将部分毁坏严重,难以复原的废墟划定为“缓冲地带”——既不管辖,也不清缴,任由各方势力在此处盘踞,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郜燊一派。
郜放勋既然敢如此张扬地在这里行动,或许这片缓冲地带,早已经全部归属于下城区。
云殊意看了眼自己才刚缠好绷带的手腕,表情凝重。
他的右手废了,左手虽然能勉强握刀,但他伤势未愈,且身处郜放勋的地盘,真要硬碰硬,自己恐怕捞不到任何便宜。
思忖间,郜放勋已经推开了木门。
逆光中站着一个戴墨镜的高大身影,男人身穿无袖背心,裸/露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男人脸上带着笑:“吴——”
在看清坐在吴鑫身边的人后,郜放勋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他握上腰间的刀,“你是谁?”
云殊意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手仍旧按在匕首上。
吴鑫仿佛没有觉察到两人之间的硝烟味,笑呵呵地开口:“他是我的病人,姓帝,皇帝的帝。”
郜放勋冷着脸松手,示意身后人把药材搬进来。
一个又一个木箱被搬进来,本就狭窄的房间瞬间逼仄得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药材的清苦味。
郜放勋踢了还站在里面的手下一脚,“出去。”
等人都走光,郜放勋挤进房间,大剌剌坐在柏木桌边,与吴鑫拉家常:“吴哥,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你呢?”
“我也好得不得了,尤其是,我打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云殊意被通缉了。”郜放勋脸上洋溢着喜意,“现在他肯定像条丧家犬一样在到处逃窜,我已经让所有人去找他了。”
郜放勋咧嘴露出一排牙齿,“等抓住他,我一定要狠狠折磨他,让他把父亲受的苦,通通受一遍!”
吴鑫蹲在药材箱边,掀开盖子,捻起一撮药材放在鼻尖轻嗅,“你是说那个荣誉行政官?他不是主城的大人物吗,怎么会被通缉?”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他被送到斯洛科里城后,当晚就杀了押送他的守卫逃跑了。”郜放勋冷呵道,“上城区没一个好东西。”
余光瞥了眼一旁纹丝未动的黑袍人,郜放勋朝外吆喝道:“小习,去把呜呜带进来,吴哥也好多天没见呜呜了。”
“吱呀——”
门被推开的瞬间,原本温顺的猎犬瞬间狂吠起来。
牵引绳被绷成直线,小习按住门框稳住自己,“呜呜你怎么了?”
呜呜前爪焦躁地刨着地面,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吼叫,露出森白獠牙,死死盯着云殊意。
郜放勋勾唇一笑,随即大喊:“关门,放狗!”
郜放勋的暴喝声刚落,小习立即反手关上门,把呜呜脖颈上的牵引绳解开。
健壮的猎犬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张着血盆大口朝云殊意冲去。
云殊意抽出腰间匕首,朝郜放勋的方向掷去。
匕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
郜放勋本能侧头躲避,锋利的刀刃擦过他的发丝,钉在了后方的墙上。
趁此机会,云殊意提膝猛地撞翻身前的柏木桌,郜放勋和呜呜都被瞬间放倒在地。
呜呜立马原形毕露,夹着尾巴窜到了小习身后。
“嗷呜……”
小习心疼地把呜呜抱起来,偷偷出了门。
有郜哥在,云殊意一定跑不掉,呜呜,我们两个小废物就别进去送人头了。
郜放勋很快便撑地跃起,手中握着一柄出鞘的短刀,他眼神犀利地看着眼前披着黑袍的男人,突然笑了,“果然是你,云殊意。”
“你居然自投罗网了。”
郜放勋死死握着刀,“今天,我就拿你的血,祭奠千千万死去的英魂!”
云殊意轻笑一声,挥手一掷,一道寒光直取吴鑫面门。
“吴哥!”郜放勋顾不上其他,连忙去救人,飞身挡刀的瞬间才惊觉中计——匕首击碎吴鑫身旁的陶罐。
陶罐碎片落地发出轻响,里面存储的药材洒落一地,吴鑫心疼地去捡药材,“一群瓜娃子哟,打架就打架,误伤我的药材干啥。”
郜放勋连忙回头,本该被关在屋内的人不见了身影,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只见一道黑影在林间奔跑,即将消失在他眼前,郜放勋拔高音量:“都他妈愣着干什么,追啊!”
男人的声音穿透林海传入云殊意耳中,他摇了摇头,继续朝山下奔去。
这个郜放勋就是个被恨意冲昏头脑的莽夫,虽说有点小聪明,武功也不错,但到底还是和他爹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脚尖轻点地面,迅捷地掠过层层树影,丝毫不受崎岖山地的影响。
云殊意的速度很快,其他人被周围的地形绊住了脚步,一时没跟上来,但郜放勋的那条猎犬却跟得很紧,只要云殊意慢一步,他就会被咬住腿。
云殊意不悦地皱眉,金眸微沉。
也不知道这猎犬是吃什么长大的,像追踪器一样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
要想彻底摆脱郜放勋,必须先把这只猎犬放倒。
云殊意猛地咬了一口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他再次提速,快到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听着身后近在咫尺的喘息声,云殊意视线扫过身前山坡,很快便锁定前方几处凸起的岩石。
靠着山坡的高度差,云殊意踩在岩壁上,足尖发力,猛然纵身一跃,衣袂翻飞间,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腰间的三把匕首在夕阳下划出冷冽弧光。
树叶簌簌落下,在云殊意刚刚站的地方,猎犬扑了个空。
呜呜站起来用前爪疯狂地抓挠粗糙的树干,木屑横飞。
云殊意站在枝头,低呵道:“闭嘴!”
“呜呜!”
云殊意抽出一把匕首威胁,厉声警告:“你再叫我就动手了。”
呜呜顿时蔫了耳朵,尾巴夹在后腿中间一动不敢动,它确实是安静了下来,但仍是紧盯云殊意不离开。
云殊意垂眸,打量着这条狗。
这条狗养得油光水亮,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猎犬,要是杀了它,郜放勋一定会更生气,到时候再想从中斡旋,就更困难了。
精神海存储的那些能力倒是能用,但是……
云殊意仰头看了眼天空,不知何时,本该蔚蓝的天空被淡淡的黑色云雾侵蚀,仿佛笼着一层诡谲的纱幔。
百年前毫无征兆出现的毒雾,全世界的人类用了百年时间,没有研究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唯一能抵抗毒雾的人,便是神眷者。
而神眷者的出现,也是毫无征兆的。
如果毒雾和神眷者都不是自然产生的,那有能力影响整个世界的存在,只能是更高维度的存在。
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汪!汪汪汪——!”
树下的狗又叫了起来,云殊意蹙起眉头,警觉看向他刚刚过来的方向。
郜放勋他们没有追上来。
这只狗在叫什么?
他低头,发现方才还要和他不死不休的呜呜已经欢快地摇起了尾巴,朝着他身后的密林跑去。
转身的刹那,灵魂深处突然传来熟悉的战栗。
——帝元。
云殊意怀着期待转身,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他身体一僵,差点站不稳脚。
斜阳穿过雾霭,为来人镀上金边,男人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云殊意的世界。
呜呜亲昵地蹭着来人的靴面,哪还有方才半点的凶相。
男人温柔地轻抚猎犬头顶,右手的皮革手套与银质袖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打量着几乎将自己全身藏在斗篷中的神秘人,挑了挑眉,拖长几分尾音问道,“呜呜怎么追着你叫,你吓到它了?”
云殊意喉结滚动,久久不语。
在危机四伏的上城区,在暗无天日的密道里,在疼痛难忍的手术时,他都在想,帝元在这个世界,会是什么身份。
以帝元的能力,他不可能默默无闻之人。
五大执政官、三十五位议员、日城或斯洛科里城的城主,又或者其他领域的佼佼者……每个人都有可能。
而云殊意第一个排除的就是郜燊。
——因为郜燊有孩子了。
“你是、郜燊。”云殊意的指尖在斗篷下微微发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确认般再次开口,“你是郜燊吗?”
风掠过林间,吹动郜燊额前碎发,他俊美的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是,我是。”郜燊向前半步,长靴碾碎枯枝败叶,在脆响声中,他仰头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云殊意心绪纷扰,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哽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破空声骤然撕裂静谧暮色。
云殊意甚至没来得及躲闪,短刀便深深刺入他的肩胛,鲜血顷刻间浸透了黑袍。
剧痛炸开的瞬间,云殊意才将自己游走的魂魄扯回来。
原来他现在在被追杀。
在被郜燊的儿子追杀。
看着表情有一瞬变得紧张起来的郜燊,云殊意突然下定了决心,身体前倾,整个人朝着郜燊的方向倒去。
世界天旋地转。
斗篷如蝴蝶在空中滑落飞舞,终于露出那张在阴影中隐藏许久的脸。
夕阳余晖钻过叶隙,洒在青年的脸上,勾勒出他锋利而苍白的轮廓,那双亘古燃烧金色火焰的眼眸,突然失去了温度,像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残烛一般,光芒暗淡。
云殊意仰着脸,任由光斑洒落在自己脸上,仿佛这样就能藏住那无处安放的脆弱。
金红的斑点像是眼泪,从云殊意的眼角滑落。
“接住我,郜燊。”
他的请求几乎轻得听不见,在半空便消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