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里吃了包子的狗吠了一声,嘴边流的口水还沾着血色。
赵溪收紧了双臂,不时拍打两下孩子的背部:“宝宝乖,不哭。”
说着,她还哼起了歌来。
姜冶态度还算温和,算是轻轻问,打算循循善诱的那种。
但溪村人一听立刻就急了,本来想要扶赵溪起身的人全部退开两步,要争个谁最远。
“赵溪,这几位是姜家老爷,别失了分寸。”陈老头厉声提醒。
从人群的走动就能知道,这姜家二字一来,啥妖魔鬼怪都没有了,以姜冶为中心,又重新画出了个圈。
“他没死,还活着,还会哭的,”赵溪摇晃着身子,泪默默从眼角落下,在干糙的脸上留下两道痕迹,“我们母子俩本都要去京城了,怎么死呢?”
“去什么京城!根本就不该送!”阿茜跑到赵溪身边,怒斥道。
“姜家老爷!你救救他!你们能救他的!”赵溪挪动着双膝,跪在姜冶面前。
“抱歉,我救不了,”姜冶摇摇头:“他是什么时候没气的?”
在他看来,这孩子虽然没有药罐子身上的味道,却能看见身上的发出的乌青色,不像是人打的,倒像是抱他的时候捏出来的淤青,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姜冶的动作像是切断了赵溪的最后一根弦,眼白憋红却再也没有掉下泪来,她紧紧抱着怀中孩子,痛苦地张开嘴喘息,像是想从嗓子眼里喊出什么,却死也叫不出来。
她跪在地上,伏下了身子,头磕在土里,因为颤抖一下一下撞击着地面。
“昨天...三天前...不对,是今天...”赵溪口齿不清地数着日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三天前?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瞒着!”
“这孩子是不是应该丢客栈那边?”
“我们会不会被降罪?这赵溪该怎么处理?”
“姜家老爷不在这儿呢吗?我们求求他们呢?”
溪村人恐慌急了,嘀嘀咕咕地在说着对策,赵溪抱着孩子的身子蜷缩得更厉害,顾茸则听得身上发冷,忍着脾气没有让打人。
站在前排的有一个粗旷男人,他走尸一般向前挪了挪腿,膝盖一抖直接跪了下去:“姜家老爷请您开恩呐!”
他这一开头,溪村人纷纷停了话,一个接一个地双膝砸地。
“跪什么跪!”
“陈叔!张嫂!姜家是害我们的啊!”
“都给我清醒点啊!”阿茜想要将人扶起来,却阻止不了他们跪下去的速度。
姜冶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最终在阿茜也被拉在地上时,打出了一记符,让她稳稳站好。
就在她站好的时候,一把砍刀扔在了众人面前,姜北宿抄着手靠着树:“跪也没用!要开恩你们应该找害你们的人,找姜家算什么?告诉你们,我们想救就救,不想救就搁着。”
“求您了!”谁知道地上的人不仅不听劝,反而还有一部分朝姜北宿跪了过去。
姜北宿气得脸发青,但姜家也有家规,没有办法对普通人动手,只能在这里干冒火。
就在这时,一直伏在地上喃喃自语的赵溪突然暴起,她仰着脖子,向着北方村口的方向:“我要找银珠!我要找银珠!”
她的速度很快,但手里没松,孩子像个麻袋一样扛在肩上,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所有快被她碰到的人都自动让出道给她,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要去哪。
“快!把她按下去!把她送客栈!”跪倒的众人骨头又硬了起来,抬膝就要把赵溪按住,趁早押走。
啪一记爆响,女人失去了神智,软倒在地上,并有一阵风将压上去的人推开,树下一片吱哇乱叫。
姜冶出手很快,只有顾茸和姜北宿能看到巨鹰正用翅膀扇着风玩,在他的一个眼神下,巨鹰又回到了专属它的木雕中。
“陈村长,将众人散了吧。”
陈老头自然没看清姜冶的动作,只觉得这次村里真有救了,两只眼泛着光,立刻朝村民挥挥手:“都散了,都散了,这件事姜家老爷自有定夺。”
顾茸沉默地看着众人如退潮般散去,感受到腕间一阵晃动,她拿起银扣:“查到了?”
“不仅查到了,还是从仙君您那边的猫妖查到的。”陈诺显得颇为激动,兴奋道。
“仔细说。”
精怪司送去的猫妖罐子已经有八成被处理好了,剩下两成全是当时炸罐和人魂黏在一起的魂魄,谁将这些魂魄处理好,谁就能拿天界给的奖励。
恰巧五十年一度的轮回在即,若获得奖励转世岂不正好。
因此为了将这些魂魄分开,回收司决定来次大行动,干脆把百年来所有麻烦的魂魄罐子全部给清干净。
这堆麻烦罐子里,恰有一堆南安城附近死亡的,还没回收魂魄的罐子,皆是女人。
“最早的那个应该都有百年,怎么会拖这么久?”顾茸觉得奇怪,回收司最是怕没找着人的罐子,不应该没人处理。
“当时司内测出来是凶化过的,还想去找呢,结果那时候不是幽冥不满天界手伸太长吗,回收司不乐意收人了,就再也没人管了,”陈诺偷偷道,“您还记得小杨不,他进回收司了,消息是他透给我的。”
“那孩子本就因为事故司累才去的回收司,谁能想到最近回收司更累。今天一见,脸比死人还白,瘦脱相了。”陈诺有啥新鲜事都憋不住,必须说出来才痛快。
“还有呢?”顾茸翻了个白眼。
“还有,这些女人年龄都差不多,唯有一个是不大一样,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叫银珠,是不是恰巧那时候死的,所以弄错了?”陈诺那边有瓷器碰撞的声音,他就站在罐子旁边。
顾茸听着一个激灵,想到一个可能,女人要找的不是真银珠,而是要找那个孩子:“那罐子里有魂吗?”
“没有,”陈诺摇了摇罐子,道,“上面还写着似乎在北方嘞,好奇怪呀,一个刚出生的,跑那么远。”
“父母都在溪村,你说一个婴孩怎么能走这么远?”顾茸心中已经有了些答案,只是不敢肯定。
“啊?被卖了?要不然就是被认识的带走了?”陈诺回答道。
“如果死前还在溪村呢?”顾茸紧接着问他。
“死前?那就只能有人把魂魄带去北方了呗,但能做到这个的只有咱们了吧,”陈诺思考着说,“不然他刚出生,他去北方干啥呀。”
对呀,他没有理由去北方。
而要去北方的那个人不是他。
陈诺听银扣后没有了声音,接着转罐子玩,忽然他道:“欸!仙君!我突然发现这孩子的时间不对,他上面的日子是没写的,之前听司命说过,一般这种情况要么是人作祟,要么是...”
“胎死腹中。”
顾茸将他的话补完,只有没出生过的孩子,他魂魄出体的时间才会不确定,罐子上的时间也会随之改了又改。
“和左筝说,我要晚几天到京城。”说罢,顾茸就掐断了联系。
顾茸看着地上昏死的赵溪思考,带着死去的孩子去找银珠,只能因为是这银珠能救她,而她们心底都知道银珠的魂在北方,她还需要去看看他的尸身是什么情况。
她转身问向还在跟姜冶献媚的陈老头:“当年那个叫银珠的孩子,埋哪了?”
陈老头手指尖捏起,不知道在想还是在算,道:“应该跟着他爹娘,在赵家田吧。”
银珠本姓赵,人唤赵银珠。
顾茸指着地上的孩子:“我们带着他去那块地,不过她怎么办?”
孩子死了,但赵溪还活着啊。
“把她定在这不让她醒就行,孩子...”姜冶在赵溪身上下了个禁行咒,看向姜北宿。
姜北宿立刻龇牙:“我不抱。”
“你画个安定符。”姜冶补充道。
安定符用来让死人的身魂稳定,在带走的时候不会出差错。
这么说,姜北宿速度就快了,唰唰两下,符咒完成。
在彻底刻上之时,那婴孩的身体活了似得抽了一下,吓得陈家祖孙差点厥过去。
姜北宿也恶心得紧,画完就起身远离了,一副‘别来碰我’的模样。
这个情况只有两人能抱这孩子了。
顾茸别开眼,在事故司除了体罚那些不听话的魂魄之外,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接触过尸身。
她蹲下身,双手摸不清楚方向的摆了一阵,最终找到了下手点,她捏着男孩的双臂将他抱起来,男孩整个面朝她敷在身上。
看着退避三舍的三人就知道,她这个动作看起来不太舒服,而且十分诡异。
她适应了一会儿,怀中还是冰凉,硬邦邦的,仿佛是个关节生锈的木玩偶。
没走两步,怀中一轻,蹩脚的感觉没有了。
姜冶掐住尸体腋下,将他抱在了自己怀里,单手托住,和赵溪抱孩子的方式相同。
他在男孩的额部写了几笔:“走吧,去找赵银珠。”
顾茸不自然地眨眨眼,让老头指方向。
阿茜带泪叹道:“那孩子是个可怜孩子,没见几天世面,就被爹害死,跟着娘去了。”
顾茸道出事实:“他可不是跟着去的,是他娘跟着他去的,在肚子里就没气了。”
陈老头一抖,指着北方田里,彻底失了方寸:“那...他是个鬼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