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在后脖颈的手指带着刺骨凉意,随着姜冶起身的动作,指甲还轻微刮到了皮肤。
姜冶心觉背后这人并不简单,手心里时刻备着符纸,挣脱了领子上的手,并且还攥住了来人的手腕。
“诶?不是个小孩啊。”
“刚才站坑里怪显小的。”
女子一袭黑衣站在身后,腰间束带上系着个银色的小玩意,跟着她的动作摇摆,姜冶站直了身子,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
女子晃了晃手,见姜冶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轻笑一声,转着手腕用另一种力道化解了他的攥取。
其实,在看清对方脸的刹那,姜冶的符纸就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废纸。
风呼啸在耳边,女子字字句句的嘀咕声也响在耳边。
“吓着了?刚才只是想提醒你别去送命,一时情急。”
眼前的手晃了晃,姜冶的手指不自觉地回缩了一下,盯着面前的脸憋红了眼。
“咋就要哭了,难不成真是个小孩?”女子对他的反应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手收到背后,道,“你是南安城人?知道这里和西北山中间在哪吗?怎么走?”
“你叫什么名字?”
姜冶没有动作,答非所问道。
“啊?”女子先摆出个莫名其妙的表情,随后又迅速掩饰下去,“这重要吗?”
姜冶:“你不说,我便不告诉你中间地在哪。”
“......”
“行吧,我叫顾茸。”顾茸抱起了手臂,好以整暇地看着他,树上有野果子砸下来,被她轻手拂开,在这场灾难中颇为怡然自得。
姜冶压不住嘴角的笑容,低下头去,直到控制住情绪才又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眼底带着笑意:“草木初生的细芽...名字很好听。”
“如何?你满意了?”顾茸挑眉看他,嘀咕道,“如果不是这半边山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我也不至于问路问到你这种人身上。”
“是一片坟,要从侧面绕过去才能到。”姜冶彻底将嘴角压平。
南安城百姓整体都居住在南和东南之间,往北走就和荒山没什么区别了,西北山更是没人去,因为忌讳。
在这两座山脉的中间,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坟,凡是没有姓名或者没有家里人领的死人,都会往那里埋。
这么多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就让那片空着。
“难怪。”顾茸托着下巴,腰间的银扣亮了亮,她打量了一下姜冶,将银扣一掌按灭。
她打量了一下姜冶:“此处危险,趁早去找你们的头头,别乱晃。”
她背过身,朝风卷走去,嘴里嘟囔着:“死了还得增加任务量。”
姜冶上前一步,扯住她:“风里有人。”
顾茸眯起眼,半晌哼笑一声:“原来你能看见啊。”
她将吹在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不是人,是鬼,小心吃了你。”
姜冶:“......”
风卷里发出一段爆鸣,里面有东西要爆炸了。
顾茸蹙眉甩开姜冶的手,也不藏了,扣着银扣道:“尽快回收,小心它们爆炸再次引发泥流。”
“是,司主。”银扣里传来滋滋响声,姜冶能听到里面人恭敬的应答。
“去中间的乱坟去找找,整这出幺蛾子给我看,活着绑进司里,我亲自审问。”顾茸眼中冒着寒光,偏过头望向西北方,那里是乌云堆积的地方。
她吹了声哨,银色流光剑飞出,没犹豫地就插在风卷深处,无数石子在风里敲上剑身发出清脆的击打声。
风卷被一剑击破,里面纠缠着的人飞了出来,顾茸变出了个酒坛大的白罐,一张巨网在空中形成,网住了它们。
魂魄在网里和刚被捕捞上岸的鱼一样,不断扑腾,想要破网而出,顾茸手缩了一下,网骤然收紧,魂魄身上是一道道勒痕。
“别伤了它们。”姜冶从后面跑上来,半跪在巨网旁边,网里一共有几十个魂魄,他每张脸都看了一遍,缓缓出了口气。
顾茸就这么垂着头看他找,抽空还从腰后抽出烟杆,烟雾绕来绕去,覆在巨网上后就往开始向回收,将几十人压进了一个大罐子里。
“没你认识的?”
姜冶摇摇头:“他不在这儿。”
顾茸抱起白罐,又是一变,将它收了回去:“没死呢吧。”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姜冶心中稍微暖了暖,郡守营帐前就是处理伤亡的地方,他出发时看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如今白瞬不见了,他本已经有些绝望了。
顾茸不知道他想找的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因为南安城的事情忙得很。
还有几十个风卷,成百上千的人要回收,她不能因为一些小事绊住手脚。
“快些下山。”
姜冶耳边就飘来这一句,再眨眼时,顾茸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怔愣地站起身,面前空无一物的缓坡上连来人的痕迹都没留,他垂头看向手心。
“顾...茸。”
东南山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搜了,倒的倒,塌的塌,木槵子只在山顶时颤了一下,其余时都是死气沉沉,可见这壁画并不在这。
与此同时,姜冶也收到了姜北宿烧来的符纸,是姜家专做的传讯符,用特殊墨汁在背面写上人名,烧了纸符便能让其收到信件。
“王度川这里约莫两百人,都没法走了,已经先后设下屏障,安抚情绪。姜家人也已到城门口,准备去各角镇压了。”
姜冶找了片空地,迅速回信:“让他们直接去各角镇压,西北和东南多派些人,还有偏北的乱坟让他们不要去。”
他烧了符纸,正要上马,面前又立刻传来了个符纸。
上面字迹潦草地写道:“那里有什么?”
姜冶:“我会亲自那里,切勿乱动。”
*
姜冶策马疾驰,赶到了坟地前,此处如今像破了个大洞,地面沉了下去,泥浆灌在里面。
曾经这里无人敢来,如今一出事,那洞边竟然站了人,虽然是人的可能性极小。
为了不惊动那些人,姜冶半弯着身子从后面绕过去。
一共五人,全身都笼着罩衣,看不清楚面貌和身材,他们双腿没在泥里,都在干一件事,拿着铁钎在地上乱凿。
雷雨掩盖了他们敲击的声音。
“快了,终于快挖到了。”
其中一人双手扒在地面低哑出声。
“还早,好不容易引来的,深着呢。”另一个低矮的人发声,他的声音半男半女,嗓子里像是装了半两沙子,听着十分诡异。
什么东西?
姜冶凝神向坟坑底下望去,那里除了泥就是被啃食成半截的骨头。
“哎!你们看这是不是!”闷声在凿的一个男人突然惊喊,其他四人齐齐伸长了脖子。
姜冶也微微起身,想从更高的地方看。
怵然,木槵子一闪,向下一松,姜冶的手腕差点被它拧歪了。
难不成他们在挖壁画。
五人似乎听到声响,惊着直起身,铁钎的尖端均闪过一丝灵光,姜冶瞬间矮下身子,躲在树后,按住木槵子。
“谁?”半男半女喊道,他从泥浆里拔出了脚,甩着铁钎向树林里走来。
这五个人实力不详,不能硬拼,姜冶屏住呼吸,让天上的巨鹰帮他看着。
“啊!”泥浆里的人突然发出尖叫。
半男半女的声音停了,姜冶回头,泥浆竟然如沸水一样冒起了泡,四个人皆是痛苦的躬身。
“怎么了!”半男半女问道。
“水下有东西!”
话音刚落,泥浆里冒出来了个白色巨物,足有十余尺高,像人却长着三双眼睛,他一只脚踏在泥里,仍在泥里的四人直接被踩碎了身子,连多余一声都没冒出来,巨人的另一只脚缓了两步才落在地上。
姜冶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巨人,离他不远的半男半女也惊呆了,铁钎抖了抖落在地上。
巨人被落地声吸引住视线,他眼中烧着的怒火燃在了半男半女身上。
半男半女转身就逃,却被一掌拦腰抓住,巨人手指轻轻一捏,他的五脏六腑就全被挤了出来。
姜冶一阵反胃,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这是吃了多少啊?”天上传来女子一声疑惑。
姜冶猛地转头。
顾茸正站在剑上,头痛地看向巨人。
另有一人站在她身侧:“司主,估计将这坟场的全吃了。”
“真是不死心,”顾茸松了松后颈,道,“此次乃天灾,纵有想得的也得不到了,不如老老实实接受事实,跟我们回去,弄这一通,还要多给你判道罪。”
巨人发出抗议的怒吼,顾茸也没有好脸色,说第一下还能算是客气,下面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她敲了敲银扣,轻声道:“布好了?”
银扣嗡嗡两声。
顾茸点点头:“动手吧。”
整个坟场的八个方位,同时涌来极强的灵力波动,如八面墙铺面压来。
姜冶睁不开眼睛,只感觉一道强光横在眼前,木槵子爆发的金光将他护在身下。
金光停歇,巨人消失了,顾茸转身落地,捻了下地上的灰尘,将白罐子递出去:“陈诺,去查查还有谁来过。”
陈诺弯身告退。
顾茸用剑插入了地面,从上面扣下来快灰白色的东西。
姜冶正想出去,就见她身形一闪,自己被按着肩膀推在了树上。
手中被放了块黏糊糊的东西,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的唇上:“嘘,继续当个不会说话的木头,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