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后悔之前做的决定,可是又懊悔那过去的时光,而这种悔恨在罗景年开始变本加厉调戏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严希卿试着跟他讲道理。
“我觉得关系好是一回事,但有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的——你的朋友们好像有点误会我们的关系了”
“我们的关系?”,罗景年疑惑,然后恍然大悟,“就是你在上我在下的关系吗?”
他笑了一下,“不过我觉得如果我们真在一起的话,这关系应该反过来才是”
他居然知道了!
严希卿有些震惊,又有些尴尬,但还是强自镇定。
“额,我当时只是开玩笑”,他停顿了一下憷眉,“但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对于我来说,我是倾向于独身的。我不喜欢别人的注视——就像你现在这样,会让我感到不安,而且我这个人很自我,不喜欢和任何人在一起……比如说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要承担你的一切事物和精神思维,那说不定是好事,但也有可能是灾难,我不喜欢”
罗景年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蜷缩了起来,他的喉咙滚了一下,坐正了身体。
“你的话我很清楚地明白了。但也请原谅我是个自私的人,我还是会争取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请你保持一如既往的冷淡”
吧台边的人影形形色色,灯影疏离,觥筹交错,像是时空的交错静止。
严希卿看着罗景年温柔但又坚持的眼神,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感觉像跟石头讲话。
良久,他最终败下阵来,只是无奈。
“如果任何后果你都能承担的话……”他说。
“随你”
6
严希卿是真没把罗景年说的话,做的事放在心上的。
他是个成年人了,明白自己这么做所要承受的代价,而他也会衡量收获、尽力控制好那个代价的付出,争取对自己无害。
一切本来都相安无事,那之后罗景年总说要追求他,也只是占占口头上的便宜,很是礼貌,就此,严希卿也做好了被时不时骚扰、调侃的准备——反正也不费他什么事。
但直到他和之前那个实习生见面后,一切都变了。
坦白说,严希卿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真正的友谊,但他觉得他和那个实习生之间勉强算是有的。
那个后来去当女主播的实习生后来发展得不错,可私下里却颓废到异常。
按道理来说,严希卿是因为帮了她,最后才不得不从医院里辞职的,这样的善心一次就够,他自觉也没有义务再去管她。
可当那实习生打电话哭着求他出去时,他却还是忍不住出去了。
这事情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所以他们隔一段时间会见一次面。
刚开始严希卿以为自己是喜欢她,所以才忍不住一再退步。
但当实习生真的告白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又只是可怜,或者说,是对美好事物破碎的怜悯。
实习生来自一个极其偏远的乡村,偏僻到甚至有些原始。
她的妈妈因为生了两个女儿,被打到不得不扔下她们跑了。
而她的姐姐读完初中后就去当了网络女主播,赚钱给她爸爸,也从他手里保下了她——所以她一直很认真很认真读书,就是为了有一份正常的工作。
那与其说是她的愿望,不如说是她姐姐的希冀。
受到的阻拦和局限很大,但她还是努力考上了大医院的护士,却没想到她人生将近二十年的努力,便折戟在了实习期上。
她委屈、绝望、愤懑,甚至愧疚至极,可那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她没用了。
她很没用。
在最开始当主播的时候,有很多人追求她,可她却老是想起严希卿维护自己的样子。
但她真的感到很抱歉,因为他也一同辞职了,最后还去当了一个大部分人闻之色变的法医,虽然他解释说是那边的人让他不想与之共伍,但她知道,那是他对她的支持。
她原想,就这样活着也好吧,至少活着,至少生存。
可生活总是很烂。
她爸爸收了一个老头的钱,把她的第一次卖出去了。
她抗拒过,却了无结果。
那时候的她只想着,就算第一次要给出去的话,也是给他的好。
她打电话向他告白,只要他没有拒绝,她便会不顾一切跑向他那里去。
不出所料,他拒绝了。
她一点也不怨他,只仍觉得美好。
因为遇见他就是她这辈子最有幸的事情。
7
严希卿和实习生约好了他下班后见的。
两年没见,实习生越发清艳,见到他来,即使只露出一个浅笑,也独有一股风情。
严希卿点头坐下,两人在临街的餐馆静静地坐着。
街上的形形色色的人来去匆匆,只有他们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们相对坐着,说是想聚一下聊聊,其实也没什么可说。
但或许是曾经有孤注一掷共同抵抗这世界的情谊——就像童年的家乡一样独一无二,所以即使是不好的回忆,再重返,也是勇气和生活意志汲取的源泉。
这么坐着足矣。
随意地吃了点东西,再略坐了坐,严希卿便想告辞了。
实习生却笑了,“你谈了对象吗?”
她轻柔一句,却重击千斤。
严希卿愣了,“额,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就像是……往前走了一步”
严希卿闻言只顿了下,抿了抿唇,眸垂了下来。
“是啊,人都是会改变的。既然我都改变了,你也要一起改变才是”
实习生浅浅地微笑,眼神却很破碎,眼角的尾处也有些晶亮。
她的声音轻轻地苦笑摇头,“我只怕努力了也还是那样。就像一条小蛇拼命修炼,经过各种极致的痛苦考验,最终升到天庭——然后就被做成一道龙肝凤髓那样,那样……”
她说不下去了。
严希卿理解,但并不认同。
“每个人都这样的”,他说,“就像每个人都会犯错误那样,是必不可免的,甚至有的时候错的根本就不是我们,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愧疚和负担,即使努力了,没有任何收获,那也不是你的问题……”
“你是想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烂吗”
“对啊”,严希卿顿了一下,笑了起来,伸出手覆盖住了实习生蜷缩在桌前的手。
“这世界对我们公平我们就歌颂它,如果对我们不公平,那我们就唾弃好了,反正到最后,大家都要一起死的”
“真好”,实习生也幸福地笑着,眼泪流了出来,“我们大家都要一起死的”
若是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这是一对深情到缠眷的情侣。
他们发亮的眼神对视,手指心意相通,仿佛这世间的任何事物都插足不进他们的世界。
俊男靓女,灯光璀璨,犹如电视剧里奢华而又精致的布景。
有的人驻足欣赏,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当然也有人怒气冲冲。
正当他们之间的情绪融洽到极点的时候,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怒气冲冲,一下就扯过严希卿的手,把手腕的主人拽起来后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然后径直拉着手腕主人走了。
那拖拽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手腕主人都难以抗拒。
为了不使女人担心,手腕主人朝女人示意了下无事,然后垂眸顺着男人的力道,逃离了这荒诞的布景。
8
严希卿被罗景年扯走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这人的底线他知道在哪。
可没想到现实打脸的如此快,以至于他彻底相信了人心难测这句名言。
罗景年没有把他带回夜店或是其他熟悉的地方,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离谱的山顶别墅。
别墅里灯火辉煌,人也很多,却是罗景年的手下。
罗景年一路将他扯到二楼的书房里才松开,严希卿抚了抚手腕袖子的皱褶,沉了口气。
正抬眸想说什么的时候,不期然罗景年却从书架上掠了一瓶什么,直接抓着他后脑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然后灌了下去。
那瓶东西的液体不多,比起手指差不多大小,严希卿不注意下,倒是被他一下子给灌了进去。
很明显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严希卿当即想要扣着喉咙吐出来。
可罗景年却钳制住他的手别到身后,又紧紧地将他抱住,直到他药效发挥起来才终于放开。
当罗景年放开的时候,严希卿烈火焚身,几欲失志。
他的手软绵绵的,却还下意识无力地揪住将自己放开的罗景年,即使那手只是虚攀着,也能感受他的渴望——即使他很不屑。
“你现在的感觉,就是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感觉,只不过有一点区别的是,我爱……算了,我去给你拿解药”
罗景年说着,想要离开。
严希卿却忍不住了。
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如果罗景年一去不回的话,他又如何能忍受这蚀骨的感觉?况且他现在就已在这酷刑之中。
他流着泪,一对水润的眸眼尾洇红地哭着求他。
务需多说什么,罗景年在那短暂的瞬间选择泯灭了自己的道德,沉迷且放纵其中。
毕竟,机不可失。
9
当严希卿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完了。
他从外脏到了里面。
那天的事过后,没有什么生不如死,但他就是对这生活莫名地厌烦起来了。
明明罗景年都已经那样做了,最后却还那么假地好像无奈一般,简直让人恶心。
而这也造成了他像是应激般地,他恐惧见到男人,也恐惧一个人独处——作为一个兼修心理的医生,他甚至无法医治自己——而去求助别人的话,又莫过于将自己的最为隐私的秘密变成了一个风险极大的把柄……如果他想治愈的话。
可他是绝对不会将这秘密宣之于口的,所以他也注定凋零。
他关掉了那家微整形医院,想要去别的城市生活。
但就在他即将离开之前,金队长找到了他。
他想要让严希卿做他的线人。
调查的对象,是罗景年。
“呵”,严希卿闻言沉默了很久,而后却是冷笑一声。
“我凭什么?算起来我们可是仇人——你打电话叫我去现场的,明明是你的声音,就算没有通话记录,你为什么要坚称手机没掉过,变成了全部都是我的错……在我眼中看来,你就是在故意陷害我——至少你落井下石”
严希卿说着,脸一刹那白了起来,太阳穴犹如针刺一般,冷汗直冒。
他紧紧地掐住自己的手心,不去看对面的人。
“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他想走了。
“我有三点原因可以说服你”,金裕南道,然后不等严希卿回答便自顾自地说开。
“首先,我坚称手机没丢失过的原因是,那时我在执行特殊任务,全程握着手机——它的确没脱离过我的视线,所以我不能给出错误的证言,毕竟那才是对你真正的不公平”
“其次,在你离职后,我一直还在调查这件事,最近我终于得到线索表明,当初那通电话,很有可能是罗景年设计给你的……”
后者的消息的确令严希卿很是震惊,他眨了眨眼,而后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但却沉吟着开口。
“那第三点呢?”
金裕南也不啰嗦,很干脆地表明。
“他可能涉毒”
“什么?”,几乎一直都保持平静的严希卿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掠下眼里眼里的震惊,没有犹豫片刻,便应了下来。
“我答应你”
10
不过答应是那么答应下来,对于关系的如何转换,严希卿着实有些为难。
他是个很坦诚——也就是一根筋的人,要继续呆在罗景年附近打探,却又不想被他骚扰的话,简直无解。
毕竟那种觊觎和束缚,又是他毕生想要逃离的梦魇。
可他又的确想知道真相。
而按照他的设想,如果金裕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