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鹿面不改色,背后冷汗直流。
完蛋!出大问题!
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磕磕巴巴道:“啊?哦……谢谢学弟啊,兄弟情深兄弟情深,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哈哈哈……”
岑青湫始终带着不变的微笑,注视着他不说话。
“……”
林嘉鹿有些装不下去了。
天杀的,怎么总是我遇到这种事。
“岑青湫,”林嘉鹿认认真真叫了他的全名,“你确定是这个意思?你在向我表白吗?”
岑青湫说:“我确定。”
承认得十分爽快。
好嘛,这下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为什么?”
林嘉鹿的言语直白到赤裸,他将岑青湫给他的盒子还回去,“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吧。”
岑青湫没接:“我知道。”
他的表情甚至比林嘉鹿还要淡定,就好像面对的不是告白对象的无情拒绝,而是明天有事不能一起吃饭:“但我也知道,我不说出来的话,就会被小鹿学长踢出局。”
林嘉鹿明显没听懂给子的深意:“可你现在也被我踢出局了啊?”
岑青湫居然有些愉快地笑了,笑得林嘉鹿满头雾水:“没有入局又怎么算出局?今天过后才是开始。”
“我已经拒绝了,还不算?”酒意催化了林嘉鹿的好奇,让他的眉眼间显露出一种不懂情绪的、天真的残忍,追问着对面这位“loser”的感受。
岑青湫摇头:“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我并不感到惊讶。况且,有时候,拒绝并不代表没有转圜的余地,这并非莽撞尝试,而是我分析出来的最优解。”
尤其当他的告白对象是小鹿学长——一个表白者前仆后继,却单身至今——的情况下。
林嘉鹿很是被他的表现迷惑住了。
不是,哥们儿,刚才真的是你向我告白失败,不是我向你告白失败吗,你怎么比我还波澜不惊?
平日遇到会让直男退避三舍、拒绝拉黑永不再见的事,这会儿因为岑青湫的情绪实在稳定得不像话,林嘉鹿甚至想列个一二三四条仔细采访下对面的心路轨迹。
他把心中连自己都未曾察觉、萌芽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真诚地向岑青湫寻求一个解答:“为什么知道会失败还要选择做?”
“要做。”唯有这件事,岑青湫从始至终不曾摇摆,他犹豫的只是告白的时机,“爱情不是胆小鬼的游戏,怯懦的人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不要做“好兄弟”中的一员,他要让自己在林嘉鹿心中变得特别,特别到让林嘉鹿无法在相处的时候将那些满怀心意的一举一动忽视。
“更何况,小鹿学长的男朋友应该已经做过和我一样的选择了吧?”
?
???
“等等等等?!”林嘉鹿倍感震惊,“这个结论又是哪儿来的,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
岑青湫:“刚才是猜的,现在确定了,是跟小鹿学长同一届的喻识泽学长吧?”
林嘉鹿:“这你都知道?我可没跟学校里的人讲啊!”
岑青湫笑了:“我还知道小鹿学长其实也并不喜欢他吧?就像不喜欢我一样,我们在小鹿学长眼里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会答应他呢?”岑青湫观察了下林嘉鹿的神情,从那份极欲掩饰的紧张中得出结论,“所以是另有隐情?”
这个人的观察力是真的让林嘉鹿有些冒冷汗。
他还想挣扎一下:“只靠猜测推断,太过武断了吧。”
岑青湫同意他的说法:“当然,我还问了小鹿学长的室友,他们说小鹿学长还是单身,这才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岑青湫帮林嘉鹿整理了下慌乱中蹭开的围巾结:“因为没有人跟小鹿学长交往能忍住不公开。”
好清奇的逻辑,他竟无言以对。
看出在岑青湫心中,事实已无可辩驳,林嘉鹿放弃了。
他有气无力地往栏杆上一趴:“那你为什么不猜是女朋友?”
岑青湫反倒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些许:“小鹿学长喜欢女孩子?”
林嘉鹿:“……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我其实是个直男呢?”
“啊,是吗?”岑青湫眉眼间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抱歉,是我欠缺考虑。我以为小鹿学长是和我一样的人。”
你好歹装得像一点啊喂!
我看着就这么给吗!
被这样摸透,林嘉鹿却仍生不起真正厌恶岑青湫的心。
岑青湫太聪明了,聪明到看出林嘉鹿因欣赏而对他生出的纵容,自如拿捏着告白的度,借助林嘉鹿酒后坦诚的求知欲剖白自己,勾起对方更深层的好奇。
要是林嘉鹿那群嘴跟吃了砒霜一样毒的好兄弟们在这儿,非得感叹一句:家人们,遇见活的心机吊了!
“学弟,知道太多是会被暗杀的。”林嘉鹿将手里的盒子再次往岑青湫那儿递了递,“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我收了不好。”
岑青湫眼中划过一道促狭:“小鹿学长,打开看看吧,我保证它不一样。”
“不行啊,这是原则问题,就算再特别再喜欢也不能……这什么东西?”
林嘉鹿的话音随着岑青湫托着他手打开盒子的动作戛然而止。
盒子里是一张画着笑脸的卡片。
还画得丑丑的。
“后面还有字。”岑青湫贴心地提醒。
林嘉鹿不由自主把那张卡片拿起来了。
背面写着一串英文字母,他定睛一瞧,抬头无语地说:“这不是我的好友ID吗,你写这个是干嘛,给我当名片使?”
岑青湫双手合拢,盖住林嘉鹿捏着卡片的手,看进他的眼里:“这是一张offer。”
怪暖和的。
林嘉鹿没有挣开:“给我的offer?”
“不,是小鹿学长给我的。”岑青湫说,“如果未来哪一天,小鹿学长愿意给我一个再次告白机会,就请把它发放给我吧。”
林嘉鹿在他手中上下晃了晃那张卡片:“那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吗?”
岑青湫的手紧了紧:“不可以哦,小鹿学长,要好好考虑。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
林嘉鹿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长叹一口气:“好吧好吧,可别抱希望啊,我只是替你收着。”
岑青湫这才松开手:“我会努力从小鹿学长这里拿到它的。”
挺成功,还没毕业就当上HR了。
林嘉鹿将卡片再次翻转,研究起正面那张丑丑的笑脸来:“你画的?”
岑青湫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嗯……画得不太好,小鹿学长笑起来比它可爱一百倍。”
天才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这画的是我啊?”林嘉鹿的嘴角抽搐两下,是真没脾气了,“我以为我画画已经是鬼斧神工了,没想到学弟你还略胜我一筹,以后还是磨练磨练再画吧;另外,像我这样的真男人笑起来不能叫可爱,得叫帅气……”
……
两人又聊了一小会儿,岑青湫就送林嘉鹿回宿舍了,相处和谐得像没有发生过湖心亭中的交谈一样。
林嘉鹿还挥手目送了岑青湫远去。
岑青湫的offer盒子装在林嘉鹿的大衣口袋里,随着上楼的步伐晃荡晃荡。林嘉鹿从另一个口袋里掏了掏钥匙,打开寝室门。
暖暖的温度扑面而来。
他边脱外衣边道:“我回来了!”
其他三人都在,听见声儿,各个都从床上弹射起步。
沈庐安异常兴奋地问:“小鹿!今天吃饭怎么样?”
林嘉鹿歪歪头,把大衣挂上衣架,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走到桌边坐下:“挺好吃的啊,今天南湖人还特别少,赏雪的有福了。”
陈季同“哎”了一声:“光赏雪了,皇上没招纳点什么后宫佳丽回来?”
杨司年眼尖,瞄到林嘉鹿手里那个盒子:“小鹿,你拿了啥,学弟送的?”
林嘉鹿点点头,将盒子塞进抽屉深处,大有轻易不想打开的意思在:“就一张小卡片。”
杨司年眯了眯眼:“一张卡片还拿盒子装着……黑卡?礼物?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嘉鹿没想瞒他们,面对三双八卦的眼睛,他沉默两秒:“嗯……岑青湫跟我告白,我拒绝了。”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两岸猿声啼不住,排对排的三张床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如猴王出世。几人手忙脚乱地爬下来,“歘”地一下就围到了林嘉鹿身边。
隔壁寝:哪儿来的猴叫?
陈季同手里捏了张顺手抽的纸巾,当作手帕捂在眼下,啼泣道:“早知道皇上喜欢一,我还装什么零。”
“收收味儿,”杨司年挤开陈季同,得意地撑着林嘉鹿的桌子,“哥说什么来着?哥说什么来着!受冲击了吧,来,哥的胸肌借你靠,哭过之后,咱明天还是一条好汉!”
沈庐安坐在桌上给林嘉鹿捏肩,深谙取悦富婆之道:“小鹿,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接受不了那棵草,就换另一棵草。”
陈季同:“爸爸支持你,想谈几个谈几个,把你公公谈上也没问题,我们小鹿可是要在草原上跑马的汉子!”
舍友们都知道林嘉鹿往“真男人”这个方向努力很久了,平时插科打诨没啥,这次真被同一性别的男人告白,可别被冲击自闭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安慰的话越来越离谱。
林嘉鹿“噗”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好了好了,其实我没感觉有什么,骗到你们了吧?”
“哎?”
沈庐安给他揉肩的手都一停。
林嘉鹿用头轻轻撞了撞舍友们的肚子:“谢了兄弟们,但真的没啥,倒不如说……”
他望向桌面,像是在透过桌板看抽屉里放盒子的地方,若有所思:“我好像没那么不适应……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