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栏杆上眺望着河岸上的城堡,“其实我没有这么讲究。就算过不上以前那样的生活,可我也不觉得现在很差,你没必要这样。”
迎着晚风,他捋了捋飞扬的鬓发,和她一同靠在栏杆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希望…能在能力范围内让你高兴些。”
是弥补吗?好像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那是喜欢吗?好像也不尽然。
聪明如原无乡,此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一个月工资连我一双鞋都买不起,更别说其他的东西了,”她喝了一口真正的香槟,却觉得它始终比不上当年那杯苹果气泡水,“所以,别再破费了。”
新哥特式装修风格的总统套房内播放着《Old Money》。
夜深人静,娓娓道来的歌声诉说那段早已逝去的醉生梦死。她曾在这里和这座城市共享它的高贵荣耀,又在它的见证下褪去光环落入尘世,仿佛做了一场奢靡的旧世陈梦。
虽然是集体旅行,但大家各有规划。韶无非想去纽约咖啡馆逛逛,廉庄和最光阴准备去布达佩斯城堡,恶骨买了歌剧院的票,原无乡则打算陪瞳朦去万圣殿逛逛。没想到二人刚从万圣殿出来时遇见了他的学弟,瞳朦表示他们可以去附近咖啡馆聚一聚,自己正好去商店买点纪念品。
鉴于是关系非常不错的学弟,还是驻当地大使馆的同事,原无乡决定午饭时再来接瞳朦,让她在中央广场的大橘子树下等自己。
“不是说要去吃渔夫汤么?”瞳朦越走越不对劲,“这是回酒店的方向啊。”
“我在观景餐厅定了座,我们去那边吃。”
瞳朦有些狐疑,但想着原无乡总不会卖了自己,还是乖乖跟他回到了酒店。
酒店顶楼是能够欣赏多瑙河全景的西餐厅和宴会厅,没想到路过餐厅门口时,原无乡突然拉起她的手,跑向走廊另一端的宴会厅大门。
“原无乡你?!”
大门打开的刹那,时间开始逆流,一切又恢复到那场绚烂夺目的黄金夜之梦。
小苍兰与檀香交织的复古香气扑面而来,脚下是一米万金的手工波斯绒毯,眼前赫然摆着一座1:1复刻幽明宅邸的巨型蛋糕,还有本该在外面四处游玩的朋友们。
“你们...”
眼泪像突然开启的礼炮那般涌出,明明应该冲上去拥抱他们,她却始终迈不开腿。
“别太感动了。”恶骨不知从哪找出一支礼花炮对准她,“等下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虽然时间仓促,但好歹东西都找全了。”廉庄接过最光阴手中的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瞳朦。以后也要继续做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啊。”
“大哥!怎么连你也帮着他们!”瞳朦感觉自己脸上的妆容肯定全花了,但就是克制不住流泪的冲动。
“惊喜惊喜,当然惊讶在前。”韶无非晃了晃正在视频通话中的手机,“可惜阿鳞要留在学校写论文,不然他说什么都会参与的。”
“我参与了送祝福!”手机里传来一个急嚷嚷的声音,“国内可是刚刚天亮,我脸都没洗就来送祝福了,这难道不是姐弟情深吗!”
“深你个大头鬼啦!”她擦了擦眼泪,没好气的说道:“赶紧毕业来帮大哥赚钱,我要继续当游手好闲的大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
幽明集团被清算后,有一部分产业交回了韶无非手中进行重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是这部分产业都把兄妹二人累得够呛。羽麟儿自认不是什么读书天才,便不打算继续深造,向学校提交了提前毕业的申请,准备赶紧进公司帮家人分担压力,所以现在忙的和狗一样。
华灯初上,灯火如绵延绽放的金色玫瑰与蓝调油墨一同勾勒出布达佩斯最为浪漫的辉煌时刻。
“原无乡,你真的不怕自己那点钱被我刷爆吗?”
怪不得主动说要参与他们的集体旅行,还强烈建议来布达佩斯,原来是早有预谋。
但他到底哪来这么多的钱包宴会厅给她过生日?!
“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月赚多少钱。”他低头望着她秀气的轮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所以只能偶尔挥霍一把。”
瞳朦深吸一口气,抬头回望:“那你听过《Old Money》吗?”
Blue hydrangea, cold cash, divine,
盛夏的蓝色绣球花,冰冷又无情的金钱,高不可攀的神圣大天使雕像,
Cashmere, cologne and white sunshine,
贵如黄金的羊绒,繁华的科隆,白金般的阳光,
Red racing cars, Sunset and Vine,
崭新的鲜红跑车,海岸线的美丽日落,甘醇馥郁的葡萄酒,
The kids were young and pretty.
那孩子是如此的年轻,漂亮。
这首歌描述了她曾奢靡至极的生活,那个让普通人望而生畏的世界。
当年自己无知者无畏,愿意为爱不顾一切,现在却是另一番心境。
“If you call for me,you know I'll run.”
轻柔女声中,标准的伦敦腔渐渐响起。
“I'll...come to you.”
布达佩斯,繁华奔它而来,永不落幕。
【恶骨·Wait and See】
恶骨讨厌绮罗生,因为他评价自己的作品里没有爱,只是用音乐在宣泄情绪。
可谁说要有爱才能创作?有才华的人,连起床气都可以当作灵感。
所以当绮罗生看到那份乱七八糟的草稿时,心情非常复杂。
毋庸置疑,她拥有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天赋,但这份天赋还需要细细打磨才能走上音乐圣殿,绽放属于她的光彩。
只可惜,这块璞玉太过顽劣,让他这位雕琢师实在无从下手。
不过一别经年,她倒是收敛了许多。
“小庄是个很神奇的人。”绮罗生来找最光阴喝茶时,突然想起前几天恶骨变扭的塞给自己一份草稿,“好像脾气再差的人遇到她,都会变得乖顺起来。”
“你说恶骨?怎么?吃过她的苦?”最光阴微微扬起嘴角,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我曾是她的老师。”他摇了摇头,“算不上吃苦。脾气虽坏,但只要别故意针对她,最多就是听两句牢骚。”
那叫牢骚?分明是祖安在世...当年背着所有人谈恋爱的时候,最光阴可没少挨她的阴阳怪气。
“看来你才是吃过苦头的那个人。”绮罗生见他一脸难以言喻的样子,笑着以茶回敬,“想必威力不同凡响。”
“她简直是看人下菜碟。”最光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恶骨本以为自己会等来一份“满江红”,没想到最后只有些许批注和一段短评,还是夸奖她进步神速的话。
这人脑子坏了?不对,他以前给自己改作业,就算是乱写一通也会认认真真的贴批注…
难道自己现在不是他学生,他就这样敷衍她吗!!!
恶骨掏出手机想去质问绮罗生,却突然想起这个点他有一档直播访谈。
哼,她倒要看看,这个人能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您这次回国,是有长居国内的计划吗?]
[应该会。如果没有意外,也有可能考虑定居。]
主持人一愣,随后隐带欣喜的问道:“可以问一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冒失,连忙找补,“主要是想知道老师您的后续工作计划。”
绮罗生温柔一笑,并没有介意。
“找到了一个可造之材。出于爱才之心,想亲眼见证她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
可造之材…爱才之心…是说她吗?
恶骨捏紧手机,过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发出一条消息:
BBone: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越你的!
离开直播室的绮罗生看到这条消息时会心一笑。
他拭目以待。
画外音:这首歌最后的rap真的很恶骨!
【象鹭·倾城之恋】
【无论后世我们传闻如何不堪】
对于香六牙,人们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评价他这一生。
因为他是个循规蹈矩又离经叛道的君子。
矛盾吗?好像也不。
人生来就有许多面孔,很难始终如一,更何况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香六牙。
他在每个人眼中,都是不一样的。
黑檀木制成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封信,旁边还有一片枫叶。而香六牙却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后院那棵枫树。
早在做下决定那一刻,自己就已经选择放下身外之名,发誓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这群危害国之根本的魑魅魍魉。
历经半生风雨,时至今日,虽留得一条命在,但他还能够回到海大吗?
像他这样声名狼藉之人,真的还能为人师表,走上那方神圣的讲台吗?
更何况…低头盯着那枚低调的铂金圈戒,香六牙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西窗月自然能察觉到香六牙的纠结。恰巧有大学发来讲座邀请,她便以散心为借口,二人一同来到了香江。
古典英伦风格的旧式红砖建筑内,一群学生们正在讨论张爱玲。他们逸兴遄飞的姿态,吸引了路过的香六牙。
“胡兰成虽为人不忠不义,只知风流,但与他这段经历倒是成全了张先生肆意又悲凉的文风…”
作为法律系教授,香六牙是极度理智的,一直遵循客观规律而活,但他也曾拜读过张爱玲的著作。
她的笔下,有纷繁又恰到好处的比喻,还带着冰冷的讥嘲与凉薄。就像一个看尽世事的女人靠在暗处,以一种批判的眼光审视着楼下舞池中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众生。等她看腻了,缓缓拿起手中烟杆,吐出一股烟气,那缭绕的烟如同呕出的灵魂,渐渐模糊她的身影。
“都不过如此…你们…都一个样。”
然后顿觉无趣的丢下烟杆,像一个鬼魅那样悄然离去。
可是她真的看透了爱情,不再相信爱情吗?
香六牙又不觉如此。
上课铃声响起,那群学生纷纷抱起课本奔向教学楼,小楼顿时恢复了平静。余光中,他看到桌上有一本被落下的书,正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缓缓翻开封面,记忆中的文字扑面而来。他想起这是一对世俗男女,因战乱拉近了距离,彼此依靠、彼此依靠,最后走入婚姻的故事。
战乱…香六牙惊觉自己与西窗月的关系竟也是因“战乱”而变得无限靠近。
只是白流苏是为寻找终生依靠而选择范柳原,范柳原虽中意白流苏,他的性格却注定此生不可能只为白流苏停留。
哪怕他们曾在精神上相爱。
倾城之恋…香江倾覆下的爱情…果然是恰到好处又极尽讽刺的寓意。
但他想,自己与雪鹭和白、范二人不一样。
那些年的不离不弃虽是一针强而有力的催化剂,可自己对雪鹭那些隐晦到无法言说的感情,并非世俗意义上的爱情。
或许,应该称其为:爱。
就像看到能够传承自己薪火的希望那般,他对西窗月是尊敬、欣赏,甚至是怜爱的。
他明白他们在精神上的共鸣远远超过对彼此身体的渴望。不是激素分泌异常,也并非荷尔蒙作祟,无关人类的生理反应,他们仍然保持着冷静与理智。所以当雪鹭掏出戒指时,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拒绝。
而是…他对不起她。
“我现在一步步走到了你身边,你愿意…此生和我一同继续走下去吗?”
西窗月说,不是以师长的身份陪伴,不再是她望着他的背影,而是他们一同前行。
明知他曾与她是师生,哪怕这是一段成年人之间的感情,但人言可畏。纵然他不怕恶名加身,亦需为西窗月的未来考虑。
然而那一刻,他没有办法对自己灵魂的另一半说不。
看着眼前之人,香六牙回忆起许多艰难到令他倍感痛苦的至暗时刻。可只要看到坚定站在自己身边的西窗月,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