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朕当真如此无能?”
话音一出,没人敢吱声,也没人敢抬头看。
但是最终永承帝没有选择内耗,他将一切罪责都归咎到了唐家和洛王的无能上,
是以近段时日,永承帝才会对洛王和唐家大加斥责,频频处罚,而连日来的大动肝火,使得永承帝有些气竭。
此时永承帝无力地靠在龙椅上,神色不太好,不知想到什么,小声骂了句,“一群逆子,真是不让朕省心。”
永承帝将高钊也骂进去了,实则永承帝对这个儿子的观感十分复杂,高钊倒也不是因为无能而被他迁怒。
跪在地上的应参不敢接话,只能转移话题,“萧家世子和郡主进京,除了最开始办席宴,其余时候大多都缩在王府里,
旁人的宴请都很少参与,臣猜测,许是因为办宴席那天出了些岔子,导致他们如今不敢轻易和京中人走动了。”
永承帝只粗略看过大理寺呈递的折子,如今听应参所言,便问道,“可还有旁的什么内情?”
应参恭恭敬敬答道,“臣查到一个消息,当日出现在清河王府的那名死者,其实是谌王的暗卫。”
永承帝瞬间来了兴趣,“谌王的暗卫怎么会死在清河王府?”
应参将头埋得更低,“应是半夜潜入,却意外死在里面,貌似连谌王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情况,还在府中大肆排查。”
因这桩事没有结果,应参赶紧转移话题,“臣还追查发现,有一个叫万淖的书生在其中参与不少,
而且,此人恰恰便是十余年前指证桑闳舞弊的寒门举子,据消息说,万淖这些年隐姓埋名,
直到去年春天才重新回到云京城,一直都在巷子里租住,平素以帮人写书信、描摹字画为生。”
永承帝眼眸中的颜色沉了一分,应参继续说道,“臣在追查中发现了万淖的踪迹,并且已经先一步将万淖控制在手中,”
应参微微抬了一点头,继续说道,“除此外,臣发现景侍郎家的两位公子也在追查万淖的踪迹,
且就近日臣对景府的监查,臣发现景司直似乎和萧世子十分熟稔,且傅丞相还特意找过景家二人谈话。”
应参是永承帝的眼,替永承帝监查着云京下的暗流涌动,而显然,有些鱼儿扑腾的动静,已经惊动到了湖面上的人。
永承帝扫了应参一眼,眼眸沉沉,“景赢,景满愚,他是桑闳的外孙。”
应参被永承帝的话吓得一激灵,皇帝居然知道景赢的真实身份?
永承帝嘴角勾起抹凉意,“从殿试那日朕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朕就知道他的身份,”
永承帝不自觉摩挲了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长得确有几分像他的舅舅,朕那时便知,桑家人,找上门来了。”
应参眼中惊疑不定,似不明白为何永承帝放虎归山,明知景赢为何而来,
却仍纵容似的把景赢,连带着景家,全都送上高位,尤其是景策,还成了户部尚书。
永承帝笑得漫不经心,眼中却暗藏锋芒,并不对应参解释什么,只交待继续盯紧景家父子和几位皇亲的动静,
尤其是谌王,永承帝吩咐应参要时刻关注谌王和青州军队是否有暗中联系,是否青州有兵暗中调动。
应参一一应下,之后退下。
永承帝朝着身侧的老太监李屏叹气,“桑闳,真是死了也不消停。”
李屏手持浮尘,只低头好似应和了一声,不敢轻易搭话,永承帝又道,
“你总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对不对?”
李屏却不敢再应付了,于是说道,“奴惶恐,只知皇上对洛王殿下一副慈父心肠,再没旁人能比过去了。”
李屏比永承帝还要大十岁,是跟在永承帝身边最老的人,最开始李屏跟着的是永承帝的母妃,
后来永承帝的母妃去世,李屏就一手庇护着永承帝,是以永承帝对李屏的信任中还带着几分亲昵。
永承帝一听这话,便是明白李屏懂了他的用心,景家父子,不过是他给洛王的历练,最终,都难逃一死。
登高跌重,景策以为他自己能瞒天过海,将他们都糊弄了过去,那永承帝便让景策这样以为。
而在景策攀登高位的过程中,势必会得罪不少人,这甚至都不需要永承帝出手对景策做什么
——如果景策熬过其他人的阴谋算计,真的爬到了永承帝的面前,等待景策的,也不过是又一把屠刀。
更进一方面,永承帝只要对景策表现出信任,并给予对方权位,便让景策觉得他的靠山是皇帝,
景策还反而要对永承帝俯首帖耳,为永承帝肝脑涂地。
但是其实永承帝永远不会信任景策,他只会让景策去做那些得罪人的勾当,间接地推景策去死。
一个皇帝,要想一个臣子死,太容易不过,都无需多少阴谋,甚至阳谋都可。
永承帝并不把景家三人的折腾放在眼中,他们所求的,永承帝知道,但他永远不会给予他们。
但是永承帝到底还是多留心了几眼景赢,此次封州一行不仅彻底铲除了徐陆两家,
还离间了赵氏和他两家的情谊,使得赵氏元气大伤,足以说明此子有些能耐。
可这枚棋子注定是不能活的,景赢不是会死在权贵党争的倾轧中,便是会死在永承帝对他的物尽其用后。
景家父子,是很好用的棋。
永承帝顺着他们的计划撅起桑闳旧事,一是为了看看朝中还有哪些人心中念着想着桑闳。
二是想借机将桑闳的事情全部推到赵氏身上,并将赵氏除之而后快
——毕竟再也没有比诬陷一个人人尊崇的忠臣还要更能摧毁赵氏的立身根基了。
三是,永承帝决然不会真的让桑闳洗刷冤屈,他务必要见见那些个为桑闳喊冤的人露出不可置信的愤怒目光
——桑闳就是真的堕落了,洗来洗去,总之就是洗不白。
永承帝眼中精光乍现,四嘛,就是为了洛王,桑闳在民间威望极高,至今仍有人觉得桑闳之死有蹊跷,
洛王顺应部分人的心,将他们招揽到麾下,然后也为桑闳喊冤,在这过程中顺带弄倒赵氏,结果又反转,
桑闳仍是死有余辜,这一套下来,不仅可以为洛王培养一堆追随者,还斗倒了赵氏,
而曾经那些想要为桑闳翻案的人,要么是桑闳彻底在他们心中死去,要么,便是他们自己“死”去。
正所谓,杀人诛心,他要桑闳再死一次——在世人心中,彻底死去。
总之,放任景家父子复仇,虽是一步险棋,但只要操控得当,未必不能除掉许多眼中钉。
永承帝至今仍记得,桑闳当初对桓王有多赞赏,更将子女前程和婚事都系于桓王身上,
无论永承帝多费尽心力想要招揽桑闳,桑闳始终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
人淡如菊个屁!
永承帝明白,桑闳分明是看不起他,看不起他出身不高,母族失势,认为他学识不如桓王,教养不如桓王,
对他一副淡漠的模样,可对着桓王便又是另外一副谄媚的嘴脸,
这何尝不是因为桑闳追名逐利,永承帝偏要让桑闳看看,选错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永承帝并不觉得桑闳像世人说的那样高风亮节,永承帝觉得,如今的臭名昭著,更适合桑闳。
永承帝心知,他想要过河拆桥,也得防着赵氏狗急跳墙——不过,他早在当年就为赵氏和桑闳断送了后路。
如今,也不怕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