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冷空气顺着呼吸道涌入肺里，她吸了吸鼻子，周围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人，她顿时生出一丝彷徨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像往哪走，都回不到自己的家。
明郗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上空云层密布，天灰蒙蒙的，一片阴翳，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阴郁冷沉。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掏手机看了一眼，是陈渡打来的电话。
“在哪？”
磁哑的声音隔着屏幕传到她耳中，明郗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哭。
发现她的异样，对面那语气变急，嗓音也忽而变沉，“说话，你在哪？”
明郗转过头，看了眼餐厅的名字，报出店名。
“等着，我马上过来。”
“好。”
明郗不知道他说的马上究竟是多久，一个小时还是四十分钟，她双手放进口袋，远处的长椅上落着几片飘零的树叶，她走过去，坐着等陈渡过来。
陈渡脸色阴沉的挂断电话，从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他就猜出了她的不对劲，她一声不吭的离开，陈渡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他迫切的想要找到她，就像当初她找自己一样。
从学校去餐厅的距离不近，陈渡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便让师傅开快点，他有急事。
车辆提起速，穿梭在空旷道路上。
他耐心随着距离的逼近而一点点告罄，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她身边。
车辆在路边餐厅对面停下，陈渡推开车门下车，眼神来来回回在餐厅附近扫过。
他拿出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
明郗没想到会这么快又接到陈渡的电话，指尖滑过屏幕，她出声，抬头。
电话接通的那瞬间，陈渡目光一顿，像是电影经典情节被按下暂停键，目光也随之被定格，耳边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陈渡，我看见你了。”
他们隔着一条窄窄的街道遥遥相望，陈渡目光沉凛，远处，小姑娘孤零零坐在长椅上，旁边是光秃到只剩下零星几片叶子的枯树，她不知坐了多久，清风吹过来，她散落的碎发漾进风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情绪一点点淡下去，车辆疾驰而过，陈渡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电话还没挂断，明郗握着电话的手一点点垂下来。
陈渡敛着眉梢，看见她发红的眼尾，胸腔像是被挤了几滴柠檬汁，酸涩地要死：“哭了？”
“没有。”明郗故作轻松：“是被风吹的。”
“你几岁了，还用这种拙劣的借口。”陈渡垂眸凝她，薄唇紧抿。
他毫不犹豫的拆穿，明郗眨了眨眼，目光下移，刚好看清他手机的屏幕，“你怎么还不挂电话啊。”
陈渡撇开眼，在她身旁坐下，“忘了。”
“噢。”明郗举起手机，“那我挂了。”
“挂吧。”他声音很淡，轻飘飘的。
陈渡没有问她今天出现在学校的哪个人是谁，也没问她心情为什么不好，她不想说，他就静静陪着她，可她刚病过一场，陈渡只担心她在这样下去，保不齐要病情复发。
他偏过头：“现在回家吗？”
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现在没心情去学校，明郗点头：“嗯，回。”
网约车稳稳停在路边，陈渡打开车门让明郗先进去，两人就这样坐在后排，但是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车内暖气开得足，气氛却异常静谧，司机透过前视镜往后瞥了一眼，还以为是小情侣刚吵架了。
明郗脸偏向车窗，街景在一点点后退。
临到家门口，陈渡忽然叫住她的名字：“明郗。”
明郗嗯一声，偏头看他。
“你...”不知怎的，从下午听见那人说的话之后，他就烦躁地不行，彷佛她会化成一阵风，悄然无息的飘动，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但还是想问“你要离开这吗？”
明憬是有这么打算，想带她出国，离开这里，但是她不想。
明郗停下脚步，挤出一抹微笑，看着陈渡：“不会，我不走。”
听到答案，陈渡惶恐的心蓦地安定下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乌云汇集，似是下雨的前兆。
明郗停下来：“你是不是想问今天带我走的人是谁？”
陈渡没说话，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紧紧凝向她。
明郗看向他，平静地解释道：“他是我爸。”
听到这个回答，陈渡眼里没多大的震惊，他盯着她，语气晦涩：“是来带你走的吗。”
“嗯，但我没答应。”明郗嘲弄地笑了一声：“我不会跟他走的。”
“为什么。”陈渡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就见明郗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他撇过眼神，舔了舔嘴唇，“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有关于她的事，明郗从未主动告诉过别人，那些乱糟糟的，不堪的过去，同样也是她心里藏得最深的回忆。
沉默间，上空忽然坠下几抹雨滴，不轻不重地砸在额头上，脸颊上。
明郗仰起头，呢喃道：“下雨了。”
“你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那有关我的，你想听吗？”
......
还是上次那个小房间，房间窗帘拉着，外面传来滴答滴答的雨滴声。
明郗坐在那，忽然开口：“我妈和我爸在一起二十多年，恋爱四年后结婚，那时明憬的事业还在起步阶段，他每天都很忙，我妈怀着孕，一边在忍受着怀孕的艰辛，一边大着肚子照顾他，但那时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彼此相爱，隔三岔五便会给我妈送礼物，也会心疼她怀孕的辛苦，在她难受的时候给她按摩。”
那些只存在于母亲嘴里的幸福时光，明郗自然是没见过的，可直到今天，她仍然记得，林云当初抱着她，说起从前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明郗敛眸，浓密的长睫向下压着 “后来明憬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妈的日子逐渐变好，我们家也从一开始的几十平，到几百平，到别墅，家里有佣人，日子过得很好，直到两年前，我爸忽然说想离婚，我妈愣在原地，哭着质问他，他没做任何解释，很长一段时间我妈都在哭，她不敢相信，那么多年的感情说断就能断，她偷偷去找他，却看见另一个女人笑着给他系领带。”
“我妈觉得恶心，哭过之后便同意了离婚，她们一开始是瞒着我的，连我也没注意到，在离婚之前，我爸已经开始不着家了，却骗我们说他在国外忙工作，我妈的精神越来越差，我终于发现的不对劲，打电话给我爸，是一个女人接的，那时，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我推开卧室门，房间窗帘拉着，我妈坐在地上，一地的照片碎片，她捂着脸哭，我走过去，她抱着我说只有我了，我恨过我爸，从那天开始。”
“再之后，她患上了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她从前最漂亮，生病之后，却消瘦地不行，她还恨着明憬，直到死都恨。”
陈渡掀眼，去看明郗，她神色很平静。如果没看见眼角的泪的话，他甚至会以为她已经走了出来。
陈渡忽然很想抱抱她，她想起陈秀珍在一开始叹息着说起，小姑娘很可怜。
那时，他只想到自己，心里不禁腹诽，谁不可怜呢。
明憬买了上午十点的机票离开覃梧，临走前，他给明郗发条信息。
【好好照顾自己，发生任何事，尽管来找我。】
明郗捏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明憬对她的好是真的，但母亲因他而带来的伤害也是真的，这两年，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曾经最亲爱的父亲。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滑出的泪。
明憬忽然跑来覃梧带来的连锁反应显然没在明郗的意料之内。
她一来学校，便发现周围人总是或有或无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种偷偷摸摸的打量像极了，让人很不舒服。
到教室后，明郗发现便是班上的同学在看见她时，都有种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
她性格不像许迎萦那边外放，平日也只专注自身的事情，班里除了陈渡和宋斯望，周楠，这三个人和她比较相熟之外，其余人对她都不了解。
清冷的个性外加短暂的相处，本就自带神秘的属性，昨天她忽然被叫走，又消失一下午。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明郗一到学校，许迎萦便迫不及待从七班跑了过来，主要是昨天她忽然消失，大家讨论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
明郗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解释了两人的关系。
许迎萦眨了眨眼：“所以，昨天来找你的那个人，真的是你爸爸。”
明郗点点头，“嗯。”
“亲生的？”
“当然。”
闻言，许迎萦尴尬地摸了摸头，随后又担心道：“那他怎么突然过来找你啊，不会是想把你带走吧。”
“不走。”明郗宽慰她，又解释道：“他这两年一直在国外，我跟他也很少见面。”
“那就好，那就好。许迎萦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说两人认识时间不久，但许迎萦也是真心把明郗当好朋友，如果明郗真要走，她只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