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确定这镇上没有大的养羊基地？”
出租车上，松月一只手扒拉着副驾的座椅靠背，一边和前排的开车师傅说话。
从酒店出来以后，她直接包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很健谈，一上车就跟她唠起来，听她说要去看羊，哈哈大笑起来，直说她跑错了地方。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说我有什么必要说假话？”师傅激动地拍了拍方向盘，有些不高兴，“我在这县里跑车多少年了，什么不清楚？就说附近这几个镇，哪有什么养羊基地？你要说想去谁家买羊，我倒是能给你指条门路。”
松月一时间游移不定，不知道是这师傅不了情情况，随口乱说，还是他们要去的乡镇真的没大规模山羊养殖。
可是牧山乳业前期给他们提供的资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蓝田下属的乡镇，有大规模集中养殖基地。
“师傅，我们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孟河山给松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吭声，他来说话，“实在是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们得有证据。”
孟河山凑到座椅靠背旁边，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你吧，我们其实是下来搞调查的。下面镇上有人报了养羊基地，说是规模大，申请经费补助。所以领导派我们下来核实情况，要是真的，我们肯定给补助，要是假的，那我们也不能让国家的钱被人骗走啊。”
师傅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你是说这帮龟儿子想骗补助？”
孟河山噎了下，“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我们这没证据，回头跟领导报告，领导也不信啊。”
“你放心，我这就带你们跑一趟！这帮龟儿子，怕不是又把乡亲们家里的羊赶到一块，装什么养殖场了。”
听到这句话，孟河山和松月不由得对视一眼。
难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座位底下，松月悄悄给孟河山竖起了大拇指，那意思很明白——可以啊你小子，有两把刷子。
得到她的夸奖，孟河山顿时像打了鸡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得意地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刚才还想把我扔在酒店不管不问，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松月大方，不仅出包车的钱，还告诉师傅，要是拿到了证据，额外再给他五百的辛苦费。
师傅一听这话，立刻保证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天刚擦黑，他们乘着出租车去镇上，太显眼了，师傅提议说等天完全黑了再去，先带他们吃个晚饭，地道的羊肉泡馍，跟在外面吃的完全不一样。
松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师傅把车开到个巷子里，三人进店，全都要的羊肉泡馍。
很快坨坨馍就上来了，一人还给了一个碗。
松月瞅着那空碗，沉默了。
师傅大笑，“正宗的羊肉泡馍，肯定要自己掰馍，你吃的那些掰好的，都不正宗。”
松月满脑子都是养殖场的事，根本没什么心情在这慢慢掰馍。
孟河山将她面前的空碗拿过去，笑呵呵道：“你还在生病，这种事让我来就行了。”
孟河山一边掰馍，一边跟师傅打听镇上的事。
师傅聊得非常起劲，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跟孟河山说了一遍，也不晓得几分真几分假。
松月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不时打量孟河山一眼。
她算是发现了，孟河山这个人，不止会讨女人喜欢，在长辈面前，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个中年男人哄得哈哈大笑。
她不也被他哄得没什么脾气么？
足足半个小时，馍才掰好。
不一会儿，三碗羊肉泡馍端上来，在这大冷天里腾腾地冒着热气，不大的店面里充盈着羊肉的香气，松月用力吸了口气，食指大动。
她顺手打开旁边的辣酱瓶盖，正要拿勺擓一点辣酱，孟河山的手突然伸过来，按住了瓶盖，“不行，你忘了昨晚吐成什么样子了？”
松月悻悻地缩回手，转而又要去拿糖蒜。
“这也不行。”孟河山筷子一伸，挡住她的手指，左手从羽绒服口袋里翻出一板药递给她，“这才是你的，乖乖听医生话，饭前吃两粒。”
松月：“……”
松月叹气，无奈地抠出两粒胶囊，就着羊肉泡馍的汤吃了下去。
师傅眼瞅着他俩人，嘿嘿嘿地八卦起来，“我怎么听讲话，你们两个不像同事，倒像在搞对象？”
松月：“……”
松月噎了下，不知说什么好。
孟河山听了这话，更开心了，跟师傅递了个“你懂得”的眼色，“地下恋情、地下恋情，正好借着这次出差偷偷约会呢。”
真是满嘴跑火车，松月悄悄瞪了孟河山一眼，又懒得解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随他胡诌去了。
吃饱喝足以后，天已经大黑，冷风嗖嗖地吹。
三人上了出租，师傅带着他们去镇上转悠。
松月对这里的情况不熟，好在电子版的资料她手机里就留存了，调出来以后就让师傅开着车带他们去实地察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要倒抽一口凉气。
资料里提供的好几个点，都是羊去圈空，压根没见到什么养殖场。
师傅说：“以前他们还出钱，租老乡们家里的羊，养几天又给送回去。”
一整夜跑下来，松月整颗心凉飕飕的。
要不是这次有了突发状况，也不会让她误打误撞发现这些。
蓝田是这样的状况，阎良呢？咸阳呢？
松月看了眼时间，按照原先的计划，徐如诗他们应该已经乘上去甘肃的飞机了，找也找不到人。
况且，徐如诗对业务一窍不通，找她也没用。
松月立刻给李正拨了电话，把她发现的事说了一遍。电话那头，李正却没说话。
“李总？”松月皱眉，“这件事情您看怎么处理？山羊存栏量存在变动，这很正常，但是一只羊都没有，实在匪夷所思，这简直就是……”
“松月，”李正突然出声，有些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在她的诧异中，李正挂掉了电话。
松月：“……”
松月有些茫然地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片刻后才回过神。
李正让她别管，是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吗？如果她没有恰好生病，那他会找别的理由把她支开吗？
还有徐如诗，她是被李正摆了一道，还是两个人联手，明知牧山乳业的项目有问题，还是一意孤行，打算做这个项目？
一直等回到酒店，松月脑子里乱糟糟的，还盘旋着这些问题。
每一家准备上市的企业，多多少少都有问题，需要他们投行做的工作也很多，但是这次毫不掩饰地下她的职权，直接把她踢出局，甚至于后面一个省、两个自治区，根本就不让她去跟，怎么看背后都不是小问题。
李正是疯了吗？他在投行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说没有财富自由，但也不是个缺钱的人，何必做这种事？
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把企业搞上市就行了。
回头捅出了大篓子，他也别想在这一行混了。
“行了，别再想了。”孟河山见松月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小小年纪也忍不住叹气，“你先吃药行不行？医生都说了，你这病就要静养，少吃油腻荤腥，少动气，按时吃药，要不然你想去医院被捅胃管啊？”
他说着，将刚倒好的热水连同药片一起递过去，“呶，饭后来两粒，精神一整夜。”
松月被他逗得笑了一声，又很快拧紧眉毛，“你才十八，怎么老气横秋的？”
孟河山睨了她一眼，“碰到你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谁能忍住不老气横秋？”
这讲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就让松月想起大学时代的赵淳。
果然是亲兄弟俩，都是爱操心的命。
松月靠在沙发上，慢吞吞地把药喝掉，“你看一下机票，订两张最快的飞回榕城的。今天夜里有吗？”
孟河山打开手机，瞅着凌晨两点的机票，脸不红、气不急，淡定地摇了摇头，“最快也得明天上午十点，要不然就得等下午了。”
“那就明天上午十点。”松月起身，将杯子放回置物柜上，伸手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另外麻烦你再订一间房，今晚咱们就不挤在一起了。”
孟河山本来还在为自己的小伎俩得逞而洋洋自得，闻言顿时垮了脸，磨蹭到松月身旁，哀怨地抱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就一晚，就一晚都不行吗？姐姐你就这么狠心，非要赶我出去？”
松月：“……”
孟河山接着哀嚎，“你瞅瞅，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把我冻坏了，你不也心疼？”
松月呵呵，“我不心疼，我的心是石头做的。”
“那……那……”孟河山词穷了，半晌，无赖地往门框上一靠，“那你给我一个必须搬出去的理由。”
松月刚一张口，他已经竖起食指晃了晃，“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更亲的事都做过了。”
松月：“……”
见他油盐不进，松月咬牙道：“你知道我每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以后，一醒过来就发现一条热乎乎的胳膊横在腰间抱着我，是什么样的恐怖故事吗？”
孟河山迟疑了下，“这么说，跟我睡在一起，你觉得舒舒服服的？”
松月：“……”
孟河山：“还是说，你想换一条冰冰凉的胳膊？”
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