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
这是松月的第一感受。
孟河山的指尖接触到她脖颈皮肤的一瞬间,她控制不住的打了个激灵,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碰过她的脖子,更何况是男人。
哪怕是他们纵情欢愉的那一夜,他也不曾这样抚摸她的脖子——
动作异常轻柔,却带着一丝轻佻的意味。
害怕。
这是第二个感觉。
脖颈是人体非常脆弱的部位,完全置于别人手掌之下,生理上的恐惧根本无法用理智战胜。
可是,害怕只有一瞬间。
颤栗,却绵绵密密,像堵密不透风的墙,以万钧之势向她压来。
——松月,清醒点,他在耍流氓。
——他是男人,你是女人,你先天处于力量的劣势,你要时刻保持警惕。
——你应该生气、尖叫、破口大骂!
可是,此时的松月,警惕不了一点。
孟河山如此轻狂的动作,她本应怒气冲冲,却生不出半点气。
如此坦诚、直率,还带着炽热情感和一丝天真的人,就坐在她身旁。
微微带着凉意的指腹贴在她脖颈上,轻轻地捏着,她生出无边的倦意,甚至在想,就这样闭上眼睛睡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孟河山的指腹贴在柔软细腻的皮肤上,不由得心猿意马。
松月没有将他推开,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她能接受他的肌肤之亲,这说明,她喜欢他。
他不由得生出更多旖旎的心思,不晓得这个时候,吻一下她的耳后,她是不是也能同意?
正胡思乱想着,身旁的脑袋就朝他靠了过来。
孟河山:“!”
松月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才一瞌睡就要给他送枕头?
他大喜过望,却见这脑袋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干脆完全枕在他手臂上。
孟河山定睛一瞧,嗯——
松月睡着了。
孟河山:“……”
他无奈地笑了笑,想耍流氓,又觉得没意思。
松月都睡了,他耍给谁看呢?
最怕一个人的狂欢了,看起来像发神经。
松月再次醒来时,又是一个大晴天。
她从床上爬起来,完全不记得昨晚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到了床上。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那套,没有换过,身体也没别的异样。
看来孟河山只是将她抱到床上,并没有其他举动。
而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几天假很快就过去了,按理今天她就应该上班,可是一想到要上班,她就头疼。
松月犹豫了一下,给徐如诗发了个信息,问她组里情况怎么样。
徐如诗说:【组里倒没什么,不过你妈在公司楼下,我上下班的时候撞见过好几次了。】
松月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幸亏她早上睡过头了没去公司,否则肯定被她妈抓个正着。
微信列表里,许多人的信息都没有回复,她找到杨女士的,匆匆往前翻了翻,许多条都是质问她在什么地方的,扬言她再不出现就要报警。
松月的脑袋更疼了。
原本她还想去上班,可是在陕西大病了一场,这次生病后身体更加虚弱,现在又被她妈这么一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胸口都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她恐怕没办法这么快返回工作岗位了。
松月给李正发了信息,想再请一周的假。
投行业务繁忙的时候,几乎一天24小时待命。
一个项目结束了,大家休假的时间也会很长。
松月从来没有享受过长假期,她几乎一直都在项目上,不为别的,就为杨女士说过,别人家孩子培养出来,都光宗耀祖,发家致富,她也不敢让她妈丢脸。
可是太多年了,活在杨女士的期待中,却永远没有达到她期望的一天。
她太累了。
消息发出去,李正很快回复,却不是同意,而是反问:【昆明的项目你不跟了?】
松月:【其他同事暂时负责一星期,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是组里的负责人,昆明的项目什么情况她心里有数。
再说了,她刚被李正砍掉了今年的奖金,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他怎么有脸提昆明的项目?
要是项目做完了,他又不肯签字呢?
让她打白工?想得美!
李正:【你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让松月产生了一丝迟疑。
她不确定自己的回复,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休假。
想了想,还是觉得如实回答。
松月:【朋友家里。】
李正:【那个大学生?】
松月:【嗯。】
李正:【同居?松月你玩真的?】
松月再次陷入沉默。
同居肯定算不上,这几天几乎都是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孟河山晚上会来和她待一会儿,但是很快就会回学校。她也不晓得他怎么搞定宵禁的。
至于是不是玩真的?
松月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她跟孟河山,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她没想到这个问题,或者说,她不敢想。
孟河山很单纯,也很热情,他的感情像一团灼热的火,不可阻挡地在她身边尽情燃烧。
她想离他远一点,又不受控制地想靠近温暖的光源。
可是,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她——
他是赵淳的弟弟。
兔子不吃窝边草,松月,不要越界。
松月还没想好如何回复,李正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一周后回来上班,之前的项目奖金我给你批了。】
松月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她加了无数个班熬了无数个夜换来的奖金,终于要落袋为安了。
幸好幸好。
正高兴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她爸的电话。
松月皱眉,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了。
老是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她总不能永远躲着她爸。
松爸爸还没开口,松月已经抢先一步,“为了我妈的事?”
“呃……呵呵,松月啊……”松爸爸笑得尴尬,声音里透着一丝讨好,“爸爸不说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松月忽然鼻尖一酸,眼眶发热。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次她和她妈发生冲突,她妈永远不会和她道歉,都是她爸低头,来跟她道歉,哄她,让她体谅她妈,说她多么不容易。
她当然知道她妈不容易,可是她和她爸呢?
难道他们就容易吗?
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体谅一下他们?
“14号是你的生日,29岁啦,又长大一岁,我们去给你过生日怎么样?”
“你要来榕城?”松月惊讶她爸要来榕城,远甚于14号是自己的生日。
从出门读大学开始,生日的时间不是在上学,就是在上班,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家里人一起过过生日。
慢慢的,生日就变成了一个很普通的日子。
除了生日当天她爸会给她发一个生日红包,也没其他特殊的。
“对。我宝贝闺女生日,我怎么能不去?”电话那头,松爸爸呵呵笑,“我跟所长请假,今年一定陪你过生日。”
松月大喜过望。
她在榕城呆了六年,马上就第七个年头了,她爸还从来没来这边玩过。以前说带他来玩,他都说所里事情多,走不开。
今年……恐怕也是因为她妈的缘故。
松爸爸又劝了几句,松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都是些听了二十来年的老话,无非是希望她让步,给她妈一个台阶,把这件事翻过去。
“你放心,你妈已经答应我了,吃饭的时候保证不提让你不开心的事。她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咱们一家人高高兴兴给你过个生日,然后我们老两口就回望山,绝对不影响你工作。”
在松爸爸的极力劝说下,松月点头答应了。
她又没和父母断绝关系,不可能永远不理会他们。
况且李正答应把之前的项目奖金批给她,她得继续工作,她妈时不时去公司楼下堵她,也不是长久之计。
与其这样,不如给她一个台阶,让她下来吧。
松月提前在榕城大酒店里订了包厢。
松爸爸当天下午四点多的飞机到榕城,她打车从机场接上松爸爸,直接去包厢。
杨女士一直住在酒店里松月长租的房间里,到包厢非常方便。
接到人以后,松爸爸给杨女士打电话,说他们一个小时后就到,让她估摸着时间先过去。
路上,松月就提醒她爸,“这回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原谅我妈的。她以后要是还这样,我真的就把她拉黑了,她永远都别想见到我。”
松爸爸连忙保证,“你放心,你妈都跟我保证了,她一定好好说话,不发脾气,不骂人,不说教,绝对让你开开心心过一个生日,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松月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她爸认真跟她妈聊过。
反正只要今晚平平安安过去,回头她就买票把两位老人送回望山,他们就是想管她,也鞭长莫及。
“再忍忍,”松月给自己打气,“松月,马上就熬出头了,别泄气。”
到了酒店,松月带着松爸爸,熟门熟路地找到包厢,推门而入。
她妈杨女士挺直腰板,坐在餐桌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婆,我们到了!”松爸爸面露喜悦之色,连忙在松月身后推了推她,“快去啊,跟你妈服个软。”
松月有些别扭和不情愿,可是看着她爸期待的目光,还是选择了低头。
“妈。”她小声喊了一句。
“嗯。”杨女士的回答有些平淡,目光朝松爸爸扫了一眼,“门关上吧。”
“好好好。”松爸爸连声答应,“咱们关起门来慢慢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开不就好了?”
他推着松月朝餐桌前走,松月走到杨女士跟前,又喊了一声:“妈。”
“坐。”杨女士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声音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压迫感,像对待那些不听话的学生。
松月稍稍皱了下眉,不想在这种时候挑剔。
她爸难得来一趟榕城,她想让她爸高兴高兴,吃完饭她还准备带他们去江边看看风景,欣赏欣赏榕城的夜色。
松月依言坐下,冲杨女士咧着嘴笑了下。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