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咏芳猛然惊醒,“几时了?”砚清答道,“子时了,夫人可是口渴了?”何咏芳只觉心悸,“信昨日就该送到了,为何迟了。”砚清道,“许是路上耽搁了些。”何咏芳起身,“不会,我千万嘱咐过一定要送,日夜不休,就是迟,今夜也该到,定是出事了。”砚清担心她身子,“夫人别担心,就迟一时半会,出不了事,你该小心身子才是。”何咏芳撑坐在梳妆台前,“给我梳妆,我要去南安侯府,让人请旨,明早我要入宫。”砚清不认同,“就是再急,等明日再办也是,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南安侯府都睡下了,你也该睡才是,好不容易又怀个哥儿,胎还没坐稳。”何咏芳摸了摸肚子,“若整个越国公府都没了,它也活不成,只愿它争气些,自个儿给自个儿挣命。”
南安侯府的大门突然被敲响,门房惊醒,“何人夜闯南安侯府!”来人回道,“越国公之妻,何氏。”
何咏芳被请进内室,南安侯夫人王氏只穿上外衣,头发未梳好,可见起来的匆忙,何咏芳福身,“请夫人见谅,深夜惊扰,实在是妾身心中不安。”王氏仔细瞧了瞧何咏芳,“芳姑娘,多年未见,我可从未见过你如今这副行事不宁的模样,来,坐我身边来。”她摸了摸何咏芳的手,仿似透过她在看他人,打趣道,“倒有些幺妹的样子。”何咏芳有些羞赧。“夫人身体可好,是我不好,这些年竟没来过。”王氏笑道,“嫁了人都这样,究竟何事,让你慌手慌脚一夜也等不了,大半夜就来。”何咏芳叹道,“我与公爷约定,他接应勤王后定要给我报平安信,昨日便该到,直至今夜我都没收到信,我怕是出事便来,毕竟公爷同海六哥一同去的徐州。”王氏气笑,“就因如此?你也不是年轻夫妻了,一时半会儿离了就不肯,许是你家公爷一时忘了……”何咏芳截话,“不是如此,我嘱咐过送信之人,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将信送出,除非他死。”
王氏申请凝重,吩咐婢女,“去唤侯爷来。”何咏芳帮着丫头给王氏梳妆后,二人才出大堂,南安侯匆匆而来,“芳丫头深夜造访,可是出事了?”何咏芳将事情原委重诉,南安侯听后沉吟一番,不做犹豫,将几个儿子和几个大孙子叫来,嘱咐一番,南安侯虽说远离朝堂,但浸淫多年,各种关系还是有些,儿孙们多从武职,大孙子更是从任羽林军,因不能仅凭何咏芳之言就有所大动作,但提前打点一番也是好的,按预期,明日顾行海就该领军到京,南安侯让二儿子顾行源到城门接应。
南安侯道:“芳丫头你今夜就留宿府里罢,省得来回奔波,一切事情,明日自有分晓。”何咏芳摇头,“我已请旨,明日一早入宫,太后那里也需提醒,我要先去,待宫门一开就入宫。”
何咏芳的软轿到了宫门前,一直等到天灰蒙,有来得早的朝臣也在宫门前等候,见到越国公的轿子还来打招呼,一问才知道是越国公夫人。正当奇怪之际,宫门开启,变故就发生在此时。
因太后经常召见何咏芳,宫门侍卫是认得何咏芳的,只要递帖就让她进,只是往日没有这么早,待何咏芳进门后,警钟敲起,预示叛乱,守门侍卫长当即大喊,“警钟起,关宫门!”一众侍卫将未来得及入宫门的大臣全都拦在门外,走慢几步的朝臣也被驱赶出去,红色宫门再次缓缓关上,走远的何咏芳脚步不停,甚至小跑起来,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肚子,“乖宝,再忍一下。”
顾行渊借着人情爬上城门楼,不多时,远处传来杂乱沉重的脚步声,是远行的军队回来了,训练有素的军队停在城门前,灰蒙蒙的天,看不清军队后头有多少人,顾行渊松了一口气,没有强行攻城,军队前一将军骑马靠近,城门军喊道,“何人进城!”将军回话,“巡检都指挥使顾行海奉命接应勤王军队,请开城门!”一城门军从小门出,接过身份令牌和节符,核对无误,朝城门作手势,对顾行海道,“无误,指挥使还请再等等,卯时一到就开城门。”
顾行渊在城门上遥遥看去,见底下无异常,彻底放下心来,心中暗想,芳妹子多疑了些,所幸他们家一番安排虽有些出格,但无大错,只是届时要一个个去还清人情,麻烦了些,想着到时借机去越国公府讨些好,也算是给两家拉近关系,毕竟蓝静安振玄两小辈将来是要成亲的,顺便给二人定下婚期也好,如此心中天马行空地想着,天渐渐明起来,灰色一点点淡去,天边一丝橙晕透出,隐没在黑暗中的军队露出全貌,顾行渊看去,庞大的军队不像是只有一万的样子,再看去顾行海那里,正巧底下人不知为何有些焦急,左右顾盼,抬头间,顾行渊看清对方的脸,不是顾行海!
卯时到,城门洞开,顾行渊大喊,“别开城门!别开城门!他不是顾行海!是假的!”开门士兵听不太清喊话,假顾行海却听见了,暗道暴露,当即大喊,“攻进去!”号角一响,六万大军动身,呐喊着冲破城门,见生变故的士兵想再次关上城门,被一□□穿腹部。
六声嗡长警钟响彻汴梁。
真正的顾行海还昏迷在床上,店小二送上水盆,坐旁边的华服男子问道,“劳烦小哥请个大夫来。”店小二偷偷打量眼前身着华服却一脸狼狈像的贵族老爷,不敢多问,拿着钱就下去了,贵族老爷只好亲自给顾行海擦脸,“也算是遇着我,不然你就得死在路上了。”贵族老爷正是蓝正麒,在小道丛林中醒来的蓝正麒走了没多久,遇到一身刀伤同样逃命而来的顾行海,才知二人同样遇到刺杀,勤王铁定心要反叛,对前来接应的二人都没留手,因顾行海习武,对付他的人比对付蓝正麒的还多,他不知被砍了多少刀才逃出来,所幸没有致命伤,这才让他撞见蓝正麒,本以为自己就够狼狈了,见到顾行海,蓝正麒忍不住庆幸,只是两人逃到附近小镇的客栈后,顾行海就昏迷了。
揭开衣裳,顾行海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看着就渗人,蓝正麒从他身上摸出金疮药,胡乱撒上,勉强止血。
大夫来后也只说金疮药的效果好,血止住了,只做了包扎,留了几贴药,人若能熬过热醒来就醒,醒不过来也没办法。倒是接骨好手,三两下便把蓝正麒脱臼的手接上,手肘肿胀,需敷药包扎消肿。
也算顾行渊命大,过了一夜竟退了热,只是人一直昏昏沉沉,无法从床上下来,二人无法赶回汴梁,蓝正麒丢了身份文牒,无法验其真身,又怕打草惊蛇,不敢回徐州。
太后从床上惊醒,仪桉忙扶起她,“发生何事?为何敲警钟?”仪桉摇头,“奴婢不知。”六声警钟过去,“六声,是攻城,勤王!”太后起身,顾不得衣衫不整就大喊,“来人,召羽林卫中郎将!”
中郎将还未来,外头来报越国公夫人求见,“兰泽,你怎么来了。”何咏芳道:“娘娘,公爷出事了,勤王定是要反,警钟已响,勤王已带兵攻城,咱们快逃吧。”太后道:“我是太后,如何能逃。”何咏芳道:“勤王既然大张旗鼓攻进来,定是有十分把握,娘娘和皇上若落他手,孤儿寡母如何抵抗,他定会逼皇上退位,若我们先逃出,他抓不到人就是反叛,出师无名,待重振旗鼓,才有抵抗之力。”太后还在犹豫,何咏芳急呼其谓,“别犹豫了,阿葛。”太后章葛许久未听人直呼己名,继而定神,吩咐道,“去请皇帝过来,仪桉,召玄驹卫。”
不多时,三十个身着玄色犀牛纹绣劲装,腰配水纹玉扣赤腰带的女子不知从何而来,每人都配长剑,容貌普通,眼神凌厉。为首之人带领众人跪拜,“玄驹卫侍卫长姜未携诸卫拜见太后。”
“她们便是我在先帝驾崩后养在宫中的暗卫。”玄驹卫前身是先皇培养的暗卫,暗卫不能见人,从密事,于皇帝来说可有可无,先皇最早是在做太子的时候养的暗卫,登基后少有动用,数百人的暗卫一点点打发出去,病后更是直接解散,因太后对此暗事知情,就交由她办,皇帝交代的事她不敢不办,给蓝静的那些‘嫁妆’便是剩下的人,但此后她起了心思,瞒着皇帝在宫中建立玄驹卫,玄驹卫为女子,平日充作宫女。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现在起,你们的任务是护我和皇帝、皇孙、国公夫人安全离宫。”姜未道:“臣等领命,不论生死,护主周全。”这是玄驹卫成立以来,第一次办事,姜未等这一日等了许久。
皇帝来时,满眼惊慌,见此许多生人,畏惧躲到太后身边,“母后,这是……要打仗了吗?”太后怜惜地摸了摸他头,“瑾儿,别怕,你要时刻谨记,你是轩辕朝的皇帝,至高无上之人,任何人都可以奔溃,畏惧,唯独你不可以,你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尊严。”仪桉把皇孙抱来,小皇孙脸上还带着熟睡的潮红,揉巴眼睛抱着仪桉的脖子困顿地有些闹脾气,皇帝凑上去摸摸皇孙的头,小皇孙很快又陷入熟睡。
太后又让中郎将安排羽林卫死守皇宫,嘱咐一番,准备离去,皇帝突然拉住她的衣摆,“母后,母妃呢,你怎么不叫母妃?”太后道:“我安排人去接你母妃,等出宫再说。”皇帝忽然福临心至,“不成,我要等母妃来,我们一起走。”太后沉下脸,何咏芳道,“太后,我去接太妃吧。”太后道:“我安排两个人去就是。”何咏芳道:“正值危难,安排旁人恐太妃不信任,我去,省得折腾。”太后无奈点头,“姜未,派四人护送夫人。”
耽搁了一段时间,勤王的军队已经攻到宫门,姜未等护着太后几人从西面小门出,这是专给宫中采购的宫女太监出入的门,宫里已乱了起来,逃命的宫女太监从四面八方逃出,宫门口羽林卫与勤王军队交战,宫门外巡检兵和驻城兵被勤王军队击溃,仍在苦苦坚持,汴梁皇宫到处是厮杀哭喊之声,原该晴朗的天空布满乌云,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映照底下人间炼狱。
连续奔波何咏芳的肚子越发阵痛,眼尖的玄驹卫发现国公夫人苍白脸色手一直按着肚子,“夫人你怎么了。”何咏芳摇摇头,“我没事。”玄驹卫喂了几颗补气丸给她,几人不敢耽搁,来到玉璋宫,竟见何太妃竟在责罚一个小宫女。
“你在作甚,难道你没听到宫外战乱之声?”何咏芳怒其不分轻重。何太妃见了她如见天神降临,哭着扑上来,被玄驹卫挡住,“阿姊,你来救我了,我哪里没听见,正想收拾细软呢,却见这贱人竟私藏我的财物,一时气不过……”何咏芳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随我走,黄白之物别拿了,能保住你的命就不错了。”何太妃不敢不听,只拿了她已装好的一袋珠宝,包袱松垮,珍珠项链露出一半。
眼尖的几个小宫女和太监跟在她们身后,祈求庇护,何太妃哪肯这些累赘跟着,回头想怒斥,何咏芳扯了她一把,“管好你自己。”
玉璋宫在后宫深处,等她们穿到御花园时,已见几个闯进的叛军,见人便杀,何太妃猛然撞见血腥,尖叫一声,何咏芳来不及制止,叛军发现了她们,宫女太监四散逃去,四名玄驹卫护着何咏芳二人后退,何太妃紧紧抓着何咏芳的衣袖,包袱松了她又去拉,顾左不顾右财宝散了下来,她惊呼去捡,叛军见了财,越发亢奋,与玄驹卫交战,何咏芳后退踩中珠串跌倒在地,腹中剧痛让她不能起身,何太妃本下意识拉她起来,发现她起不来,玄驹卫又在前拦住叛军,她当即转身就要逃命,何咏芳大喊,“你别跑!”何太妃才不想留在此陪死,下意识转头看了何咏芳一眼,只见对方爬起身惊恐地看着她,“不要!”再回头,泛着冷光的白刃捅入她腹中,从后背穿出,鲜血渗出,她再也抓不住手中包袱,红刃拔出,她失去支撑软倒在地,不知从何而来的叛军杀死了她,抓起钗宝塞入怀中。
一玄驹卫扶起何咏芳,从后护她离去,她想去扶何太妃,玄驹卫扯住她,“夫人,她死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已有一名玄驹卫被乱刀刺死,另两名歼灭剩余叛军,在左右护着何咏芳退离。
太后等人出宫还算顺利,一出宫门不多时,就见砚清,“太后娘娘,夫人让我接应你出城,南安侯安排护卫,我们从西城门出,请上马车。”不做犹豫,太后等人上了马车,砚清忍不住问道,“娘娘,夫人呢。”太后强作镇定,“你放心,她在后头,我安排了人护她周全。”临出宫门,她又派了两人去接应何咏芳,也因此四名玄驹卫皆护她而死后,另两名及时接应了她,只是接到她时,她裙摆被血洇染,面如土色,一见她们就昏倒在地。
再醒来已是城外,砚清见她醒来兴喜若狂,“夫人!你醒啦!”太后在旁,闻此忙凑上来,“兰泽,如何,可有不适。”何咏芳摸了摸肚子,仍旧刺痛难忍,太后见此,有些责备,“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怀有身孕,接到你时,你下身满是血,吓坏我们,你若有好歹,我如何跟国公爷交代。”何咏芳道,“孩子,没保住?”砚清摇摇头,“血止住了,到了下个镇子才能请大夫,不知如何。”太后道,“无论如何,身子重要,你放宽心。是我对不住你。”何咏芳道,“与你何关,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只是……”说话间,前方马车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