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模样生得极标致。满月面、杏桃眼,羸弱身段。她此刻姿态很温驯,半斜在地上,低低伏着颈。而后缓缓从阴翳中抬起面容,眼是湿润的眼,如同汲足了水雾,叫人要溺死在里面,盈盈的动人。
她抓着沈从经的手腕是如此用劲,以至于沈从经不得不顿足去打量她,目光大致略过她的五官与身量,最后长久地停留在那只细伶伶的手上。
“松开。”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一紧,然后慢慢松缓下来。沈从经看见眼前的女人身子因此不经意地一颤,接着听话地垂下手,但目光仍是决绝地指向她。
也许是这一眼,使得沈从经再次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俯身捏了她的下颌端详。她二指用力,迫使人与她直视。四目相对之间,沈从经挑剔着女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在审视她的错乱。
薛茜桃与她目遇,脑海里浮出她来时的模样。她是提了大刀来的。外头夜深寒气重,沈从经的氅衣上覆了雪,却也没有面上的眉眼冷人。养的混账东西偷了银两来醉生梦死,沈从经来寻人。她才上了画舫,里头的混账就吓得往角落躲,面色苍白地哆嗦。她脸色没什么大的起伏,只抽了背后负的大刀,瞄准了人掷。尚带着寒气的刀还冒着白雾,直直插进了船板的细缝――离着沈郎的手肘不过二指远,人是早就吓晕过去的,留了满舫的面面相觑。
舫外是溱淮河,船上是半死的男人,环着的人群无息。薛茜桃伏在地上,沈从经居高俯视她。她们也许对望了好久,也许一瞬。沈从经的眼神逼着她,锐利得像尖刀。尖刀仿佛要刺穿她,薛茜桃呼吸一窒,但她不能软弱或退缩,否则便好似莫大的丑相。此时人群屏息凝神,舫内落针可闻。空气都好似凝滞了般,流逝的分秒被沉默拉扯得细长。寂静放大了感官上的恐慌,女人的手指还带着寒气,力道也并不小。薛茜桃生生忍住下颌的不适感和转头的冲动,笑笑地凝望着她。
终于、终于。沈从经松了指尖的皮肉,只留下道鲜红的印子。她偏头望向一旁愣立着的鸨母,掷了袋银子过去,微笑得敷衍:“接不接?”
鸨母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呆道:“嗳?”
沈从经觑了眼她,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这花船,接不接女客?”
鸨母闻言大喜,紧着接了银子过去,涎着脸堆笑:“接接接。”遂斥了那俏生生的小娘子跟着伺候。
薛茜桃徐徐起身,胸腔还因着方才的对峙鼓动不停。她极力压下急促的呼吸,对着眼前身段高挑的女子笑道:“娘子可随奴家来。”遂施施而行,要引着她进里屋。
沈从经并未立即动作。她转身扫视一遍众人,脚尖指向一旁昏厥的男人:“给我把这人看好了。不要让我听到吼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