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掉下湖了！”人群中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场面顿时慌乱起来。
陆砚端注意到走在自己旁边的人不见了，再一看，湖中那个艰难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的人不正是沈清云。
他慌忙对着随从大喝，“救人，快下去救人。”
京都虽然民风相对开放，但水中救人免不得会有身体上的接触，到时候被救的姑娘名声就毁了。
那几个随从都是惯常跟着他的，对他与沈清云的事情一清二楚，主子的女人，谁敢下去？
眼看着那几个随从唯唯诺诺地不敢动，林素娴也着了慌，毕竟沈清云可是跟着他们一起走才掉下湖去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与陆砚端都不好交待。
“你们两个，快下去救人！”林素娴对着跟来的两个侍女吼道。
两名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将头埋得低低的，一名胆子稍大的说道：“王妃，奴婢，奴婢二人不会凫水。”
林素娴一甩衣袖跺着脚不知所措，就见陆砚端跪趴在岸边朝着水里伸手，一边大喊着，“云儿，拉住，拉住我的手。”
鸣翠湖水深，河岸高出水面半个身子，沈清云早已经被水灌的七荤八素的，渐渐没了力气，整个人朝着水底缓缓沉去。
陆砚端心中焦急，他现在还有用得着沈自和的地方，而沈清云又是沈自和最宠爱的女儿，万一她有个好歹，难保那老东西不会一气之下半路倒戈。
正慌乱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踹了一脚，还没来得及转身看一眼，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冲着湖里栽去。
“齐王殿下下水了，太好了，那姑娘有救了。”
“殿下大义！”
“殿下大义！”
陆砚端水性还不错，划动着双手浮出了水面，就听见岸上的百姓已经在拍手称颂。
他本没有救沈清云的打算，毕竟现在救了，按照惯例，他就得对对方负责，而沈清宁正好可以借着此事大做文章，坏了自己的大事。
可岸上那帮无知的刁民却还在一个劲地大呼小叫，自己今天若是不救，恐怕会落得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陆砚端咬着牙心一横，朝着沈清云沉下去的地方游去，很快便在水中发现了已经失去知觉的沈清云......
红果看着陆砚端在水面上消失的背影，默默地朝着人群边缘移动。
沈清云捞上来的及时，经过太医的一番抢救，很快便苏醒了过来，再休养些时日便能恢复。
入夜，慈恩堂里灯火通明，屋里坐着的人们敛气摒声，地上跪着的一排人瑟瑟发抖。
沈清云在禁足期间私自外出，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还被外男救了，名声毁了，若是齐王不愿意负责，那她往后的婚嫁肯定是艰难了。
再加上今日陆砚端将人送回来后，什么话也没留下来，隐隐还有些责怪的意思，看那样子是不想负责，这让沈自和十分难堪。
他本以为齐王与沈清云多少有些情意，出了这样的事情，至少得有个态度，可对方似乎并没有顾忌到沈家和他的颜面。
看着下面的红果虽然是跪着，但腰杆挺得笔直，沈自和气不打一处来。
“来人，给我将这刁奴拖出去乱棍打死。”
沈清宁从外面进来，便见几个婆子拉扯着红果往外拖。
“住手！”
婆子们被这一声厉喝震的不敢再动，求助似地看向上首的沈老夫人与沈自和。
沈自和对上沈清宁凌厉的目光，胸中的怒气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知道红果之所以敢悄悄将沈清云接出府，必然是受了沈清宁的指使，否则她一个下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个女儿，从小养在外面，性子随了她那个亲娘，一样的倔强、胆大妄为！
“孽障，你还敢来，拖出去，给我一起打！”
“老爷三思！”大夫人乔氏抬手制止道：“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迁怒宁儿做什么？更何况她身子弱，哪经得起一顿板子？”
“你闭嘴！”沈自和挥袖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怒气冲冲地指着乔氏破口大骂：“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没有你的纵容，凭她一个人怎能将云儿带出去？”
“你一直见不得云儿母女的半点好，就盼着那母女两人出事，现在你如愿了，云儿的名声没了，你满意了？”
沈自和骂得吐沫横飞，脸红脖子粗，反观一旁的乔氏，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样子。
沈自和更气了。
“你，你就是个毒妇！”
乔氏气笑了。
自从姚映霜离开后，再没有人能将沈自和气成这副样子，人前的他从来都是那副温文尔雅、端庄持重的正人君子，只有这座院墙里的人，才能见识到他的虚伪和自私。
“老爷过谦了，我再毒也从没想过用亲生女儿的婚事给自己换前程！”
乔氏的话将沈自和隐藏在内心的卑劣摊开在众人面前，这就相当于在众人面前打他的脸。
沈自和原本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此刻变得无比扭曲，他握着拳头朝乔氏走去，乔氏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手朝着自己脸上拍了下来。
上首坐着的沈老夫人紧张的朝前探着身子，眼里隐隐带着兴奋的光芒。
然而想象中乔氏被打的痛哭流涕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沈清宁握着沈自和的手腕，凌厉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父亲这是又恼羞成怒了？”
沈自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扬起的手腕被捏的生疼。虽然他是个文官，此刻也觉察到沈清宁柔弱的外表下掩藏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内力。
沈自和震惊的放下手臂，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儿柔弱多病，现在又没了母族的庇护，应当是最好拿捏的，就连前些日子那些对婚事的抗争也以为是因为叛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
“夫人是您的妻子，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父亲确定要当众动手？”
不明原因的当众殴打正妻在大楚是不被允许的，传出去不止被人耻笑，更有被御史弹劾的风险，沈自和视前程如命，反应过来后自然不会冒这个险。
沈老夫人见自己儿子吃瘪，心里又急又气，黑着脸训斥道：“宁儿，那是你父亲，你如此气他是大不孝，传出去哪个好人家还敢娶你！”
“祖母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这也是为父亲好，为沈家好。您想啊，父亲公然殴打夫人，这事若是传出去，不止于父亲官声不利，更甚至连六哥的婚事都会受影响。试问整个京都，谁敢将女儿许给一个动手打女人的人家？”
沈清宁声音柔和，但语气满是阴阳怪气，沈老夫人怎会听不出来，但却又挑不出来这话里的毛病，只好恨恨的剜了一眼。
转脸看见下面跪着的红果，立即神色一凛，怒斥道：“今日之事说起来都是红果这个贱婢闹出来的，快，将她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沈清宁还有用处不能动，但收拾一个奴婢还是可以的。
旁边的几个婆子立即一窝蜂地将红果围起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扯头发的扯头发。
沈清宁上前几步，扯住一个婆子的衣领，将对方摔了出去，又一脚将一个婆子踹倒在地。
“我看谁敢动她？”
沈老夫人万万没料到沈清宁居然会为了一个奴婢如此打她的脸，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捂着胸口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你要造反吗？”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沈清宁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装了。
她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气势凌厉，“大楚有律，戕害良民其罪当诛，红果并未卖身给姚家，更不是沈家的奴婢，祖母确定要打死她？”
红果是沈清宁身边的贴身丫头，沈老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卖身给姚家的奴婢，现在到了沈家，自然就是沈家的奴婢。
沈清宁如此说辞，沈老夫人只当她是为了维护红果，耐着性子说道：“宁儿，我知道你与红果有情分，但她始终是个奴婢，如今更是害得你四姐姐险些丢了清白和性命，今日若是不处置了这刁奴，只怕日后再闯出更大的乱子来。”
“其一，红果确实是良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阻止祖母你犯错；其二，四姐姐之所以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究其原因是因为父亲棒打鸳鸯，明明四姐姐与齐王殿下情意相投，我不明白，父亲为何一定要阻止四姐姐，反而强逼我去做齐王侧妃？”
沈清宁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质疑，完全不理沈老夫人此刻已经黑透了的脸。
“放肆！”沈自和见她这个时候还不忘将过错推到自己身上，忍不住一拍桌子吼道：“是谁教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质问自己父亲的？这些年姚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看着对方面目扭曲地一口一个姚家，沈清宁再也抵制不住胸中的愤怒，她抬脚踩过刚刚被沈自和摔碎的茶盏，一步步朝着他走去。
“姚家？父亲您怎配提姚家？这十七年来，姚家将我养育成人的时候父亲您在哪里？这个时候将我接回来，你扪心自问，是真的想要让我有个依靠，还是想要将我卖给齐王好给沈家换富贵？父女一场，我本不想将事情闹的如此难堪，但父亲你一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底限，若我还是一味的忍耐，岂不是如了你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