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毓被她这突然一声叫得心肝一颤,像是她已欢快地撞进他怀中撒娇。
他忙甩出这怪异感觉,微微敛了心神,“何事?”
岳画绫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一小瓶蜜桃香丸,殷勤献礼,“王爷,这香丸是新制的,可以饭后净口之用,您试试,若是喜欢,我下次再带些给您。”
“算是稍稍弥补我今日忘记点心之过。”
陈知毓见她白皙的掌心上躺着一个碧青小瓶,伸手接过,打开瓶盖轻嗅,是蜜桃淡淡的甜香。
岳画绫出言解释,“王爷,这样闻气味清淡,含进嘴中味道要浓郁些。”
“还算有点眼色。”他话落,转而将小瓶往她面前递了递,“本王金尊玉贵,在外头不能随意乱吃东西,这是规矩。”
他若是不提,岳画绫完全忘了这事,莫说王爷,大户人家的主子都有让下人尝菜的传统。
这入口的东西经她手送出去,福王让她品尝,也是应当的。
她伸手去接,陈知毓倒了一粒给她,她放进嘴里,有意说笑,“王爷,今日我们游玩回来,我若是无事,这香丸您就可以放心用了。”
陈知毓突然凑近,鬼使神差地道了句,“张嘴。”
“什么?”岳画绫惊住一瞬,回过神见福王一张过分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忍不住脸红耳热。
这突然离这么近,很难让她不紧张。
若不是知道他有断袖之癖,她都要自作多情以为福王想扑倒她,在马车里来一场香汗淋漓的交流。
做实她之前同母亲撒的谎。
陈知毓垂眸见她白皙挺翘的鼻尖沁出细碎几粒汗珠子,微张的檀口呼出湿润的气息,缠绵蜜桃的甜直直往他鼻腔里头钻。
他凑近时鬼使神差,反应过来,稍有些不自在,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果然香甜许多。”
岳画绫暗松一口气,讪讪一笑,“我没有骗王爷吧,王爷回去后若是用了喜欢,也可以吩咐人去我们铺子里取。”
“唔。”陈知毓歪靠在车壁处,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岳画绫跳动的一颗心才慢慢平复下来,暗道这福王真是越瞧越好看,这容貌当真挑不出来半点瑕疵。
她若是皇帝,光瞧一张脸,也能宠淑妃一辈子。
出了望京城再前往乐游山,还有半个时辰的路。
她这几日早出晚归,今日起的又早,马车摇摇晃晃,慢慢将她的困意晃出来,她歪靠在车壁上,很快陷入梦乡。
陈知毓假寐,听不到一点动静,睁开眼就瞧见她睡得香甜,脑袋一点一点的。
睡着的时候,她整个人更显乖巧。她又是个泥捏的性子,是该给她说个好夫婿,不然嫁出去一准受欺负。
念头方起,陈知毓开始回想万文英的种种,一时又生出万文英不配的心思。
赶到乐游山,他决定先观望观望,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而且他二人皆不知今日是相看的。
若是万文英不配,就当没这回事。
马车停下,陈知毓拿着折扇轻敲了她手心两下,“醒醒,到了。”
岳画绫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愣在原处醒困。
“傻了?”
陈知毓轻哼一声,“你这随处睡觉,睡得死沉的毛病该改一改,不然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岳画绫醒过神来,整个人反应还有些钝,露出些软糯羞涩的笑,“王爷教训的是,我是知道王爷这里安全,才睡得如此安稳。”
她说话较平日里慢些,含着微微的哑意。
陈知毓听得心头生出些痒挠挠的感觉,一时竟想揉揉她,听到外头万文英的声,他道了声,“眼上眼垢擦一擦!”
话落,他转身跳下马车。
岳画绫闹了个大红脸,忙拿帕子细细擦一擦,没瞧见什么眼屎,才知被他戏耍了。
她有些恼地随之下车,面上却半点不表露。下了车,瞧见乐游山草木葳蕤,一派生机盎然之象。
心中那点郁闷霎时间一扫而空。
“这乐游山我从前没来过,没想到景色如此好。”
一旁的万文英忙接道:“乐游山的确是个赏景好去处,前头有一片栀子花,眼下正是盛开之际,岳姑娘要不要前去瞧瞧?”
岳画绫有些怔住,这万文英怎么突然殷勤起来,她一时又不知这是何意。
毕竟她是受福王邀请前来的,她隐晦地将目光转向陈知毓。
陈知毓也没想到吴文英突然这么上道,他开口,状似随意说:“那你们过去瞧瞧吧,本王就不去了。本王不喜这花,香得腻人。”
话说到这份上,一同出游,岳画绫不好推拒,权当多认识个朋友,点头应下,“我第一次过来,要劳烦万大人带路了。”
万文英含笑应下。
岳画绫只带着金玉随他前去,她让慕青留下,算是单独给他和陈知毓制造机会,说不定他就和慕青看对眼了呢。
等岳画绫三人离开,陈知毓看向自己带过来的内侍和侍卫。
福二忙讪笑一声,“王爷,是属下一时说漏了嘴,也没直接道明,是万大人自个意会出来的。”
陈知毓也没同他计较,“如此也好,省得本王还得操心。至于能不能成,还得看万文英的本事。”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福二忙附和。
陈知毓睨他一眼,“下次有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告诉福二,嘴上没个把门的。”他摇着折扇,慢慢上山。
“到前头凉亭里歇歇脚。”
内侍赵利并一小厮忙转身回马车,去提糕点茶水一应事物。
万文英不是话多的人,他今年已经及冠,母亲早两年就在张罗他的婚事,前后也相看过几个姑娘,不过最后都没成。
路上他才知,原来福王有意给他和岳二姑娘牵线。
这岳二姑娘与崔泽南的事,前些日子他听说过,暗道这姑娘很是倒霉,遇上那么个道貌岸然的男子。
从前他也远远见过两次这岳二姑娘,留了些印象,今日近处一瞧,发现这姑娘模样生得当真出挑。
整个人瞧上去水灵灵的,露在外头的皮肤像是玉雪般白皙柔嫩。
眼前这姑娘的容貌,他是很满意的,省不得找话与她拉近关系,“我从前与你兄长岳颂交过手,他年纪不大,身手了得。”
岳画绫正专心看景,闻言转过头看他一眼,含笑回道:“我哥哥从小就立志成为大将军,在习武一事上从未懈怠,他身手确实很好的。”
万文英见她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整个人显得鲜活,道旁如火盛放的石榴花仿佛也不及她半分。
“听说他从军去了,不知在那边还习惯吗?”
提及这事,她神色黯淡些许,“我也不知,他去了快半年时间,只来过一封家书,说是一切安好。”
万文英温声安慰道:“岳姑娘不必忧心,以你兄长的能耐,定然能在军中站住脚。”
金玉原先以为这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还挺能聊,她暗暗打量这万文英,模样生得不错,但他瞧小姐的眼神……
一瞬间,她福至心灵,好像明白福王为何这样奇怪,邀请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同游。
岳画绫压根就没往相看上头去想,在她瞧来,福王压根不是会给人拉纤保媒的那种人。今日但凡换个相熟些的长辈或姑娘,她兴许早就想到了。
万文英怕惹她伤心,忙岔开话题,“岳姑娘请看,前头就是栀子花园。”
“我一早就闻见了浓郁香气,想来是不远了。”岳画绫抬眼瞧过去,果然好大一片盛放的洁白栀子花。
“真好看!”
金玉接道:“白在京中活了这么些年,我们竟不知还有乐游山这样的好去处。”
万文英温声道:“岳姑娘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畅游京城各地。”
岳画绫笑笑,金玉早跑到花园处,从边上选了朵开得正盛的花,又乐颠颠跑回来,“小姐,这朵好看,我给您插在发间。”
万文英闻言眉头微皱,暗道她这小丫头不懂规矩,方才就随意插话,他不好斥责,只道:“岳姑娘,这栀子花虽美,但白色花朵簪在发间多不吉利。”
他瞧岳画绫在他话说出口的同时,已经矮下身子,准备任那丫头簪花。
怕她不高兴,他视线瞥见道旁的石榴花,忙大步走过去摘了一朵,“岳姑娘若是想簪花,可以簪这种红色的。”
“颜色讨喜,寓意吉祥。”
岳画绫顿时有些尴尬失语,一时间这栀子花簪也不是,不簪也不是。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只能算有几钱熟的陌生人。
岳画绫悄悄给金玉使了个眼色,金玉皮笑肉不笑,“万公子真会说笑,白珍珠和白玉的头面皆是白色,上至皇后娘娘下至普通百姓,只要能用得起,我也没瞧见哪个人嫌弃不吉利的。”
瞧见万文英神色不好看,岳画绫忙唱红脸,佯怒斥道:“金玉,你胡说什么?”
金玉忙故作惶恐认错,“小姐,您别生气,奴婢知道错了,万公子实在对不住,奴婢一时口快。”
岳画绫紧接着一脸歉意,“万大人对不住,我这丫头性子有些跳脱,心直口快。我也觉得红色的好看,喜庆。”
万文英品阶虽不高,但是皇帝近卫,年方二十,大有前途。岳画绫心知福王是个有野心的,他既能在私下邀请万文英出游,想必二人关系不错。
或是他有意拉拢,岳画绫很有自知之明,她如今能得福王几分亲近,也是因大哥岳颖之故。
她自是比不得万文英之类的能将朝臣。
而且也没必要因为一朵石榴花得罪万文英,既可能间接惹恼陈知毓,也可能给忠武侯府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