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不见，焦航再次见到程杭一，觉得他的状态更差了，“怎么回事儿？”

程杭一明显消瘦又精神恍惚，“我不敢睡觉。”

“为什么？”焦航闹不明白。

程杭一如实说，“害怕会做梦。”明明他已经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可下笔时，纸张上出现的竟然是辛语的脸，而且是辛语从未有过的发型，他把现实和梦境拼接了。

焦航没有更好的帮助办法，他提议，“晚上我陪你喝一杯，喝醉了好入睡。”

没有喊来其他人，只有焦航陪着程杭一喝酒，他和程杭一酒量不相上下，可焦航已经醉醺醺，程杭一仍旧眼神清明，“你私底下偷练酒量了？”

“最近喝多了一点。”程杭一说。

焦航去出酒一次，他回来后躺在沙发上，“不行了，我熬不动了。”

阳台上，辛语过去总是铺着瑜伽垫晒太阳的地方，程杭一放置了一把摇椅，他走过去躺下。辛语说过这处房子她最喜欢阳台这里，因为这里最为暖烘烘，从玻璃看下去，最有烟火气。

是不是分手时，他应该把这处房子送给辛语，她就不会那么干脆的提分手了。

不会的，辛语不喜欢他，同样不会喜欢他的房子。

夜风吹动，程杭一盯着某处看得久了，陷入半梦半醒的境地里。

这次的梦境，更加真实化。

“我将来肯定会坐在北上广深的高档写字楼里面，我要做最厉害的女程序员，我还要染烫头发……”有人在说话，年轻的声音很熟悉。

“如果进大厂，你就不能染太亮眼的颜色。”有人提醒她。

“那就栗色吧，这个发色很常见，不会太显眼。反正我肯定要染头发，要烫大波浪，我烦死黑长直了，最好考完试就立刻染烫……”

“你爸同意吗？”有人又提醒她。

“我用攒的生活费去搞，他最近总是加班，等他回来发现已经晚了。”她转头往后瞄了一眼，压低声音嘀咕，“程杭一这次又是年级第一？”

“辛语，自习课不要说话。”讲台上的人突兀地发出声音。

程杭一像是坐在一把流畅滑动的凳子上，被拖着向后退去，他看到前排女同学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

“栗色头发、长卷发、精致、都市丽人”，这些词汇是从辛语口中说出来的。

当时程杭一坐在辛语后排，他听着辛语和同桌肖芳口若悬河地胡侃。

尘封了多年，程杭一不愿去回忆，没有胆量去细究的过去。

当时的程杭一陷入困境，他已经后悔复读，真的如父母所说，复读对他来说是浪费时间，程杭一预感到自己在被眼前的课本耗干精力体力，可他执拗又不想向父母低头，承认自己的确承受不住复读的压力。

计算机专业、栗色长发、大波浪、数学题、英语单词……糅杂在一起，混在程杭一的脑袋里，他分不清哪些是臆想，哪些是真实想法，可从那天后，程杭一对父母说，他要报计算机专业。

频繁出现在程杭一梦境里的人，是程杭一幻想的毕业后的辛语。

程杭一执念了多年的模具，竟然是辛语创造出来的。

他突然嗤一声笑出来，语气悲凉，喃喃低语，“辛语，你对我太狠了。”

分手后，却让程杭一知道，他竟然早就暗恋辛语。

可他拥有过她，也失去过她。

-

辛语去往三个城市旅游，途径中莞时，她随意决定去找黄丽玩。

“回家吧，我爸妈都想你了。”黄丽劝说辛语。

辛语坚决摇头，“不要了，我后面还有行程安排。”

黄丽陪辛语住在酒店，天南海北的话题她们彻夜畅谈。黄丽问，“真的被裁掉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重新找工作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辛语模仿石矶娘娘的语气豪气万丈地说话。

黄丽越发担心起来，“还是回C市吗？不然你留在这里找工作吧，至少距离我们近一些，可以互相照顾。”

是否继续留在C市，辛语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曾经她真的很喜欢C市，那里是她精挑细选后决定定居的城市，可现在，关于那里的回忆有了其他人的痕迹，她便没那么喜欢了。

“还没想好，先回去找工作试一下，如果找到还不错的工作，就继续留在C市，如果没有找到不错的工作，可能会换一个城市生活。”辛语畅想了一下，“选择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城市吧。”

黄丽欲言又止数次，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和程杭一真的分手了？”

“嗯，分了。”分手后，辛语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黄丽，没想到几个月过去，她竟然仍旧不相信。

黄丽尴尬地笑笑，“可是你们看起来很般配，一样高高瘦瘦长得好看，又同时计算机专业工作，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辛语不想提她被当做替身的事情，她含糊地解释，“你口中的般配，其实是相差千里的。从个人条件来说，他是985学校王牌专业，我是双非院校不知名专业，他是正经的程序员，我是半路出家的和尚，薪资方面，他一年薪酬是我二十年的财富积累；从家庭整体实力来说，他家至少9A家庭，豪车无数，家庭关系和谐，我呢，亲妈去世、和亲爸老死不相往来，家庭毫无帮衬能力，类似于无家可归的孤儿。至于外貌，在绝对实力面前，这是最为不值一提的优点。”

黄丽吃惊地看着辛语，她简短总结，“辛语，你在程杭一面前自卑吗？”

“内耗严重，不配感严重。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内耗了，所以我主动申请跳出怪圈，甩了程杭一。”辛语豪爽地挥手表示不在乎。

黄丽追问，“程杭一怎么说的？你提分手他爽快同意了？”

程杭一怎么说的呢，他拒绝来着。

辛语说，“别人如何想的，我无力去在乎，我必须最在乎自己的想法。”

辛语是会把自私挂在嘴边的人，但是黄丽一点不排斥，她反而会越发心疼和佩服辛语，只有时刻拥有自保意识的辛语，才能最好的照顾辛语。

“分就分了，下个更乖。”黄丽嘻嘻哈哈地笑，“厂区来了个年轻维修工，你想不想看他的照片？”

“看！”辛语和黄丽脑袋凑在一起，欣赏黄丽手机里面的偷拍照片，穿着统一深灰色工装的背影，清瘦挺拔短发，背影看不出来什么。

黄丽多看了两眼才舍不得地熄灭屏幕。

辛语扛了扛她的手臂，“你喜欢他？”

“挺多人喜欢他。”黄丽酸唧唧地说。

黄丽一向是打直球的性格，竟然会搞暗恋。

辛语本想调侃几句，又觉得感情珍贵不该被拿来嘲笑，她提醒黄丽，“暗恋没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黄丽点头，她揶揄着，“经验之谈？”

辛语卖弄关子，笑而不语。

黄丽又说，“你高中时暗恋的人到底是谁？是程杭一吗？”

“不是。”

在黄丽说漏嘴之前，辛语离开中莞市，随意地购买时间最近的一趟车次，是始发站到终点站的全程车票，她有四十多个小时可以想下一站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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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辞职了？”在某个水汽缭绕的早上，辛语坐在硬卧车厢的凳子上看着窗外发呆时，收到秒宁的信息。

辛语回复，“消息传得挺快。”

秒宁说，“周显给我打电话，说网站崩了，新员工解决不了，让我帮忙解决一下。”

辛语笑着问，“你帮了吗？”

秒宁同样笑着，“一个已经离职许久的编外人员，不想热心帮忙。”

辛语笑得越发坦然舒心，“谢谢。”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如果这个徒弟早就想踹了师傅，那么这个师傅自然要留有保命秘诀，不会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秒宁关心地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前几天黄丽同样询问过，辛语是真的没有想好，她连从哪一站下车都尚未决定，是无法做更长远的打算的。

“接下来，我打算从途径站选一个喜欢的地点下车。”辛语打起马虎眼。

秒宁问，“你在高铁上面？”

辛语回答，“火车。”

“哪一趟车？”秒宁又问。

辛语报上车次。

秒宁那边大概在搜索车次，“下一站是哪里？”

辛语报上地名。

秒宁将剩余站名全部念了一遍，“你喜欢哪里？”

辛语犹豫不定，“不知道。”

“你喜欢D市吗？”秒宁又问。

辛语实话实说，“不知道。”

“如果没有特别想去的城市，不如来D市吧，D市在途径站台名单里面。”秒宁盛情邀约，“至少有朋友可以接待。”

秒宁是辛语的第二个朋友，这个朋友帮她诸多。

辛语问，“D市现在天气怎么样？”

“晴天为主，偶尔晴转多云，气温在二十到二十五度之间。”

天气，气温，都是辛语喜欢的。

偶尔，需要冲动。

“意见采纳。”辛语从D站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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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人流出站，在出站口的栏杆处，辛语见到秒宁，这次她一眼便认出他，因为他格外的显眼。和上次一身标志性程序员穿着不同，他这次深色西装白衬衣，发型特意拾掇过的精致，精神劲头看起来很好。

辛语奇怪地问，“你有应酬吗？”

秒宁尴尬地笑，“没有，来车站接朋友。”

辛语笑得更开心，“你接待朋友的级别挺高。”

秒宁同样笑着，“我很重视这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