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公寓的隔音非常好，即使发生大吵大闹的情况隔壁也听不见。但这也有点不好的，两个人在一个空间里，沉默的时候会有一阵诡异的气氛。

“你的家庭不同意，就算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会大到分手、老死不相往来，但这是一道坎。”余行将手机扔在床上，尽力保持着冷静。

许正言站在一边，手机上不断闪烁着新消息，他根本没空没精力去管那些，他为什么没有在钱咏第一次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联想到？难道是因为他太过信任自己的家庭？

不对，许正言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纪家虽然爱贪便宜，但不会因为这毛利润不到三百万的项目大费周折；许江肯定跟对方谈了什么其他的条件，那套项目拿下来的利润到手起码有六七百万。

许江到底知道了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和余行的关系？

许正言看着坐在床边的余行，对方的脖子上还残留着有上次的痕迹。那痕迹已经很淡了，但是在有些微黄的照耀下，似乎会有点明显。

余行坐在床上，在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两个能够不卷入纷争，或者尽力将利益最大化。

如今余行是他旗下的主播，在许江的眼里八成就是一个靶子和突破口，他现在得先辞职。

但是违约金，他有些赔不起。

“许总——”

“余行。”

两个人异口同声，余行抬起头看向许正言，“你把我辞退。”

对方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你想逃避，是吗？”

‘逃避’二字一下子戳中了余行的心窝，他一下暴跳如雷，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我要是逃避的话就不会让你辞退我了！”

“余行！”许正言握紧双拳，他深呼吸一口气，“这跟你其实没有关系，我马上回趟家去跟许江谈一谈，你先不要把你自己摘出去。”

“不，”余行垂眸，声音低微，“你们永远是一家人，你的父亲不会因为你一时的新鲜和快乐而真的针对你，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而我，如果我不从你这走，我就会被你父亲针对。”

“可以换句话说，你父亲想让我离开你的办法有很多，到时候闹得很难看我不愿意。”余行说到这里重新抬起头，眼神深深望向许正言，“我不乐意替人做嫁衣，所以我还不如主动离开——”

“不行！”许正言激动不已，他把住余行的肩膀，“你如果从公司离开了，那你也会从这里搬出去，我们以后见面会更难，甚至…”

“马上十五分钟要到了，我要重新开直播，如果你想出镜的话随你。”

许正言双臂顺着余行的胳膊软瘫下滑，“今晚的X不是我，而是我让钱咏冒充的。”

余行坐在转椅上忽然顿了一下，他看着电脑屏幕，沉默半晌后问出：“你今晚想公开是吗？”

“对。”

许正言得知余行要走的时候，立马在汉滨定了下午三四点的飞机，急匆匆赶到机场后才想起来余行今晚上要直播，指不定会打Valor，万一邀请自己组队的话岂不是错过了？

于是他打电话给钱咏，让他在电脑上登陆自己的账号，并且特地让他熟悉了一下常玩的角色后才上线。

“你记住，X说话声线比我要低一点、缓一点，很少开口。”

之前钱咏在职期间许正言和他没少打游戏，当初许正言将他挖走的时候，钱咏还是一个一窍不通的游戏小白，平时那双手只是用来握鼠标、敲键盘的，但是他对于那种端游根本不懂，甚至可以说没有玩过游戏。

后来许正言没事就拉着他在办公室里打，偶尔应酬谈生意成了以后，也会拉着钱咏去附近环境比较好的网吧去潇洒一晚上。

如今的钱咏经过许正言的千锤百炼，已经可以独自在Valor玩突击位置了，而且钱咏真的是天辅型选手，许正言今晚让他打出自己一半的水平就可以，结果他居然超出了预期效果。

钱咏回应：“你放心吧，少说就行，而且我之前大学实在配音社干过的，相信我。”

余行听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怪不得昨晚上许正言的语气格外离谱，甚至说的话也不太像本人平时的风格。

钱咏本来就是许正言的人，他拿着许正言的发的工资，自然要替许正言上场。余行除了有些惊讶之外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他现在只想让许正言把他辞退了。

“这样，我们俩先对外分手，你把我辞退，我去p站安身立命——”

余行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许正言打断他：“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一阵沉默，没有回应。余行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许正言说，他的家庭普通，身世普通，当主播是他的梦想，而且他很想成为像Asida那样的一级主播，甚至有想当独立的想法。

“我不是想摆脱你，但是现在眼下这个情况，我们只能分开。”

余行将直播打开，却没有开音频和摄像头，他正在跟粉丝群里发消息说恢复直播了，没想到身后忽然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对方将他的下巴挑起来，被迫仰头看着他。

“你要和我分手。”

这句陈述的语气在余行的耳朵里像是扎进了一根刺似的，分手两字犹如在黑板上产生摩擦，在他的心脏上划来划去。有时候人的感官太过敏感也不是什么好事，余行恰巧就是这种人，他会因为一句话想太多，也会因为对方的一个行为而过分解读。

当然，只会往坏的地方思考，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睁着一双眼看向许正言的时候，余行心里正在无限放大‘分手’两个字，其余许正言说了什么他已经听的有些模糊了，甚至可以说产生了幻觉。

“……余行？”

许正言停住了话语，他看到余行没有反应立即松了手，随后蹲在他面前抬起头认真地望向他，用温柔的话语呼唤余行，“你怎么了？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看着对方沉默不语的样子，许正言其实很担心。他在脑海里回想这些天来有没有余行的负面新闻或者谣言，但是大脑里都没有搜索到。

过了好久，直到直播的弹幕打出一排排问号，连管理员都发消息问余行直播是不是设备出现了故障，余行还是不说话。

墙上的时钟正在一分一秒的转动，在沉默的一分钟内，余行从起初两人的相遇一直回想到最后怎么在一起的。细想起来有点记不清其中的细节了，余行忽然想起来，当初他没有问过许正言一个问题——为什么喜欢他？

问过吗？没有，余行在脑海里搜罗不出来对于这个问题的印象。

窗外闪过一道雷电，看样子这几天南城不仅冷空气要来袭，甚至还会有暴雨。心情就像乌云，顶在头顶上照到了全身。

“许正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回答一下我。”余行逐渐抬起目光，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纠结。

正当许正言要回答好的时候，他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想好再回答我，不许掺合一些欺骗性和安慰的话语，我要听的是实话。”

“好。”虽然不知道余行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他的情绪。余行本来就敏感，如果他说的太多反而会让对方想的更多。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余行的双眼深邃不见底，仿佛一谭池水。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又漂亮又有神，在较暗的灯光下似乎有些不显亮。

许正言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禁有些讶异，为什么对方会发出这样的问题？

“在大学的时候，你在台上表演。那首歌唱到了我的心里，与此同时我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你，不禁被吸引。你就像我的另一面，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自己。”许正言说完后轻轻握住他的双手，随后语气温和，“我真的很喜欢你，不要分手——”

“你只是喜欢我闪闪发光的样子，站在台上唱歌弹吉他的时候。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受不了我。”

“不——”许正言立马坚定地反驳，“我知道你内心敏感，外在有时候表现得坚强只是一层伪装，你会想很多，更多会考虑对方而不是自己。人都是有优点有缺点的，我们互相理解包容，这段感情……”

“现在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了，是你的家庭和我们之间的感情选择问题。”余行无奈的一笑，”之前我总觉得，那些电视上演的拆散情侣的事情都是戏剧，有爱能抵万难，但事实上，跟一个差距很大的人在一起是需要承担很大的负担。”

“这种负担也许会吞噬我的梦想、职业、未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有钱有权，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也不会让你作出让你难堪的选择。”

余行抽出双手，他内心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如果不努力不向上爬，许正言就不会跟自己永远在一起。他不要一时的欢愉，只要一生的安稳。

喜欢许正言爱上许正言对他来说都是简单的事情，就算当时重来一百遍，他也会和许正言在一起。只是现在他不能够，他不够格。

“从你的公司退出让我自己单干吧，这间房子我也会还给你，自己重新找，但是我需要一周的时间。如果我混不下去我自认，但如果我主播赛能够突出重围，那就证明有路还可以走。”

许正言听到这里，双目第一次惊慌失措。面对那么多次合作方的谈判和折磨他都临危不乱，现在听出余行的弦外之音倒是站不住脚了。

“我——”

“我们先互相冷静一下，分开一段时间，等到比赛结束的时候再说。”余行直接带上了耳机，似乎没有一点留恋一样，不看一眼许正言。

五分钟后，轰隆一声——

硕大的雷声划破寂静的天际，平日的房间里只响起了余行一个人的直播声音，以及被雷声掩盖的那道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