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偶!”穹小小的惊叹一声,动作迅速的把这一段拍照发给了日及,留言道,“小姑!抽空可以教导我一下吗?我也想学习言语的艺术!”
那边给他回复了一个呜呜伯抱头哭唧唧的表情包,穹只当日及是同意了,美滋滋的翻开了下一页。
【1月3日
倒不是真的想趁着饮月君收拾不了我去造他的谣,放在平时,龙师们根本就不会理会这种无厘头的谎言。
毕竟饮月君风光霁月实力超群,追求者遍布仙舟。
脱口而出的“舔狗”言论,只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托词,现今龙师们没有办法从丹枫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即便是我张嘴就来的胡诌,也能给龙师们脆弱的心肝添堵。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从那日至今,龙师们都没有再来我这里找茬,偶尔遇到了不得不交流的时候,他们也都是神色各异,一脸不得了的表情看着我。
很明显,脑子有泡的龙师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只是也无所谓了,那个据说能够窃取龙尊之力的装置被我动了手脚,保证能在不被龙师发现的情况下毁了他们的计划。
我也总算理解了为什么这东西只能偷偷地找我这个外族人来做——窃取龙尊伟力这种事情,被匠造属那群老资历知道,牙都能给龙师打掉。
即便丹枫对此事态度不明,但我直觉这么做事对的,而且老师当初辛辛苦苦送我来鳞渊境上学,总不能让练了这么多年的手艺白费。
龙师们连夜将我送出了鳞渊境,开始以建木根基不稳为由限制人员的进出。
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派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简直是唯恐外人不知道他们又要准备搞事一样。
或许是他们傲慢的以为,我不可能知道经手的那一点点零件是做什么用的,这种只存在于典籍中的违禁造物,放下仙舟的冶炼系统中堪称罕见。
我不做评鉴,熬夜将图纸默写了下来,连带这龙师近几日的动静,打包送到了景元桌上。
即便那小子没什么实权,凭他的聪明才智,这些东西他也是越早知道越好。
忙碌到恍惚的时候,景元给我发来的问询短信,他担心我迷路耽误时间,派了云骑军收递资料。
我突然居然觉得庆幸,幸好衰败期已经过了一次,否则顶着那副年老衰败的身体,身边的那个人会安心放我忙碌?
现在的时间是1月3日系统时23点54分。
我终于有了一次可以探视应星的机会。
】
【1月4日
我没想到他会是那么一副凄惨的样子。
那双全然陌生的双眼空洞又虚离,我按照丹枫说过的做法,隔着牢笼,从灵脉中寻找可能对应星有益的部分送给他。
但他毫无反应,无论我在怎么努力都是毫无所用。
守卫的判官拦住我,皱眉警告,“经审判,罪犯应星已被倏忽血肉污染,大辟万死而复生。”
她腰间还挂着判官笔,比起守卫,更像是个[问]字部的判官。
这位不知是性格如此,还是初步接受这份工作并不熟练,见我不为所动的样子,居然絮絮叨叨的讲起了话。
“最近幽囚狱怪人怎么这么多?前两天来狱里面谈恋爱的传闻还没散,今天就来痴痴守着不走的……”
判官骤然收声,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走吧。”
我确实该走了,攒了这么些天,灵脉里面的治疗能量也就那么点,见了底,呆多久都没用。
“应星…我,给你办一场葬礼吧。”我看着他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从前。
幽囚狱幽绿的光线中,应星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凝固的血液一般的红,粘稠且浑浊,不带一丝神采,听见葬礼二字,烛火一般的竖形瞳孔好像颤了颤,侧头,用来盘发的簪子就顺着他的长发滑落,轻而易举的掉出监禁门外,滚到了我的面前。
及腰的长发盖住了已经布满血污的眉眼,他身上的伤口不少,看起来死气沉沉如同枯木一般衰败,我不确定他还有几分神志。
然而他依旧是不说话,但我选择相信方才一闪而过的异常不是错觉,直到时限将至,判官前来将我带离。
……
我去了应星的院子,这里很久没人住过,杂草已经顺着砖瓦的缝隙长出,透露出勃勃生机。从衣柜里,我找到了工造司的红衣制服,因为方便工作,在成为百冶之后,他依旧会穿这身衣服。
想了想,把老师给自己准备好的纪念物大礼包也带上了。
翻了翻那个放大礼包的空间钮,里面还有他的小纸条,来提醒我“不要忘记貘馍卷!!!”
对于仙舟上的长生种而言,身后事一直是一件遥远又稀薄的概念,我很少听到有那个仙舟人会若无其事的谈及怎么筹备自己的葬礼,就连寿数有限的狐族人也是如此,但是老师是个例外,老师偶尔会聊这个,说自己不喜欢棺材,非要说的话,他比较喜欢天舶司的【慰灵奠仪】。
“将逝者的遗物放上星槎,航入恒星,与之同辉。”我还记得老师那个时候得意洋洋的笑“很不错吧?到时候可以把我的烟袋当做遗物放进去。”
我无事可做,又想起了那个灰白发判官对我说的话。
“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真的不是吗?
我抱着热气腾腾的貘馍卷和鸣藕糕,准备给老师送点“外卖”。
两艘星槎,一艘是老师的,一艘是应星的。准备的过程是短暂的,毕竟老师的葬礼早就办过了,而应星的……我想现在的他应该是想要的,于是自作主张替他办了。
主要是我也担心,担心我撑不到应星判决书下来的时候,而就算撑到那个时候,应星大概也不会是应星了。
我又想到丹枫说,他们会一起赎罪。
很难体会他们是何种想法,老师教过我,错误可以弥补,但伤痕存在的事实不会改变,倘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后果,那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那两个人背着我们做那件事之前,是慎重考虑过的吗?
或许是吧,一意孤行的结果,就成了当今这种情况。
我感到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理压力到了极限,我居然开始怀疑现今做的一切,这么个烂摊子就非要我收拾吗?
但是从看见应星的那一刻起,我就突然明白一件事。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站在堪舆台上,在行人惊讶的注目礼中,望着小小星槎缓缓驶出星港,最后如同星辰熄灭一般,消失在眼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青年的音色已经趋于成熟,语句缓缓,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我看像景元——现在,我需要稍稍仰头才能和他对视了。
“给老师送去一些点心。”我说。
“另外一艘,是给应星的。”
景元好像有一瞬间的诧异,他嘴巴几番张合,“日及…姐,你说,会好起来吗?”
他好像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错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难以想象,我这短短的一生居然会有如此波澜壮阔的经历,回首过去,一切一切加起来简直像是一场从路人视角看过去的宏大戏剧,我好像参与了全程,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我才发现我并未涉及其中,在名为云上五骁的时代里,唯独我处于五人之外。
“将军,我们该回去了。”景元身后的云骑军示意,远处,前往神策府的星槎正在等待。
我才回过神来,景元的手指已经点在了我厚厚的黑眼圈上,刘海遮住了那双金灿灿的眼睛,我只能听到他强撑出来的活泼的声音,“日及姐,好好休息”
“当然会没事的。”我勾着他的肩膀去摸头,把他推向远处等待的星槎。
当初的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了,修长的身条穿上盔甲后居然也显的健壮威猛起来了。
隔着老远,我看到景元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而后拇指和食指关节交叉,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几个来院子里的玉兰树下喝酒,景元偷喝然后喝醉,冲着满院子的人手舞足蹈的比爱心,说是自己在外面学到姿势,是代表一切都会顺利的祝福仪式。
当时我有个订单,在屋里忙的焦头烂额,正烦心,窗户打开,景元憨憨的在窗外比爱心,稀里糊涂的解释自己双手双脚,包括呆毛每一个弧度,在那个不明所以的星球上是个什么意思。
我烦不胜烦,抬手两指一撮,比了一个屁大一点的爱心给他,“这是我们家乡的爱心,简单精炼送祝福,现在爱给你,小孩儿,一边玩去。”
然后他就举着那小小的爱心,给还在喝酒的几人炫耀去了,小孩儿欢天喜地,“应星,看,日及教了我新的祝福仪式!”
老师还教过我,如果预感到不做某件事就会后悔的话,就拼命去做,因为后悔是世上苦涩的事情。
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还能再一起喝酒。
那样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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