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球!”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有人在篮球场上打比赛,懒得动的就在树荫下休息,或者三三两两结伴提前回了教室,下课前再回操场集合。
“你咋了?”夏之阳背朝着女生掀起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问身旁心不在焉的鞠子清。
夏之阳生得浓眉大眼,太阳晒出一身小麦色的皮肤,高大矫健,初中就是校篮球队的王牌选手,足球队的教练老师至今还在为没能抢到这个好苗子而惋惜。常一起打球的朋友里有人陪女朋友到凉亭那闲逛去了,差点凑不够队伍,他就硬是把鞠子清这尊佛请了过来。
鞠子清打球挺好,就是不喜欢顶着大太阳出汗,不常出现在球场上,因此他一上场,围着看的人都多了不少。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似乎很容易分心,夏之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一些别班的同学,围在一起闲聊。他再定睛一看,看见了隐隐呈中心位的那彬,皱起了乌黑的眉,“他又找你麻烦了?”
前阵子的风言风语,一大半都是那彬带着他那群朋友传起来的。性取向这个事情他不是很懂,也不在乎,但好友一向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只需要无条件支持就可以,实在是看不惯那彬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
“没事。”鞠子清淡淡道,手指张开掼了两下球,篮球砸到地上受到挤压复又弹起,嗙嗙作响,指节上还带着淤红的印子,有人问起他说是练拳时碰到了。
得,绝对有事。夏之阳对他这闷里闷气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也清楚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任别人再怎么劝也敲不开嘴,只好安慰性地拍了拍他肩膀,“有事记得说,我们都信你。”
“嗯。”鞠子清顺势收回了视线。
那彬很白,眼睛颜色浅,即便身边有女生也显得极为突出,此刻没精神地半阖着,向后撑起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和朋友聊着天,耳朵上干干净净。
哦,看来上学时把耳骨钉摘下来了。
但鞠子清记得很清楚,那晚月光和霓虹灯交错着渲染,给逆着光从矮墙上跳下来的人蒙上了模糊的影子,耳钉折射着光。
看是谁来了,这不是我们的鞠大少爷嘛。
随着寻衅滋事的嘲讽,身边围追堵截的小弟们发出一阵哄笑,群魔乱舞,按住他的手臂和肩膀压着他往前,他闻到了烟臭和垃圾腐败的味道。
鞠子清有点洁癖,回去后把直接把身上这套衣服扔了,又把手臂反复搓洗了很多遍,还是觉得不适。
太混乱,诸多细节没心情关注,只记得迎头被扔了一团轻薄的织物,颜色俗艳,轻飘飘地砸到了他脸上,带来一种被烫伤的血腥味错觉。余光看清楚是一件女式的性感内衣,蕾丝的,意义远远大于实用性,又或者说根本没有实用性。
下贱而卑劣的侮辱。
蕾丝布片从他眼前划过去,一帧连着一帧,那个垃圾耳畔折射出的点点细碎冷光、阴险的蔑笑、砸到背上的拳头,全被他刻骨铭心地记在了心里。
他们打算逼着他穿上那件“衣服”,打了一架,那彬被人护着,受的伤不重,但鞠子清自己的小臂和手腕到现在还有些不适,对方绝对讨不了好。
鞠子清舔了舔口腔里的伤口——当时的血腥味也不是错觉,是他自己因为愤怒咬破了,轻微的刺痛感反复提醒他那晚的遭遇,他吃了个哑巴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对面纯粹无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还没想好要怎么以牙还牙。冷冷地看了一眼在学校装得人模狗样的那彬,端丽凤眼中划过冷漠的厌恶。
骂他是变态,也不知那场景里究竟变态的是谁。
真的有病。
“走了。”鞠子清拍了拍夏之阳,晃了晃手臂,“手腕疼。”
夏之阳爽快地答应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随便打了一会儿就不行了。
“雄风不在啊鞠哥!”有玩得好的同学闻声打趣,鞠子清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把球砸了过去以示回应,拿着校服外套离开了球场。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几个女孩子见状也散了场,不愿意再在太阳底下受罪,回到旁边的树荫下休息。
“他刚才是不是在看我。”时楼背后发凉,系统说是的,留意后又补充道,“看了好几眼呢。”
午后的第一节课,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树荫之下也并不凉快,而时楼心如死灰。
结仇事小,加重心理阴影事大。那条细细薄薄的吊带红蕾丝,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给人好好的青春期狠狠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实我有注意自己的语气语调,不知道能不能缓和一些。”时楼没理会身旁人或明或暗的期盼视线,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我觉得玄。”系统诚恳道。
“巧了,我也觉得。”时楼眯起眼睛,往后一躺靠在树干上不想动了。
风吹树摇,给少年白净瘦削的侧脸镀上了一层跳跃的光影,他闭着眼,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看上去十分疲倦。身边聊天的同学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怕打扰到他休息。
时楼梦到了冰天雪地,那里的光也同样刺眼,不过是冷的,照在人身上只能唤起微末的暖意,淡得仿佛错觉,他就在这样的一方小世界里和一个不知事的小团子相依为命了很多年。那孩子乖得很,听他话认真习武学艺,终于有了自保的能力,可惜心性不够冷硬,温软纯善有余,叫时楼总是担忧他能否承受得了沉重的真相。
认贼作父,血海深仇。
“你需要休息。”系统检测到精神力波动,运利用权限强制性地将他从梦境中唤醒,“建议删除记忆。”
时楼点了拒绝。
“我不明白。”系统语气有些生硬。任务既然已经结束,删除记忆是最好的,记忆就是数据,帮扶部曾经有个编号0的任务者就是因为承受不了过于庞大的数据而精神崩溃,让本就人口凋零的部门雪上加霜,技术部才加紧出台了这项福利。
“你不用明白。”时楼打了个哈欠,差不多也到了吹哨集合的时间,便撑起身体拍拍裤子上的草屑,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我和你又不一样。”
“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固执的。”系统一噎,恼羞成怒道,“我是为你好!”
时楼是时空帮扶部门最有想法的员工,具体表现为自工作以来,他没有申请删除任何一个世界的记忆数据。一开始同僚和上司还会担忧会不会哪天就收到了16号因数据过载精神崩溃而被回厂的噩耗,但久而久之一直无事,竟也习惯了,甚至还在暗中悄悄打赌他究竟能存储多少信息。
“统老师,谢谢你。”时楼真诚道谢,系统冷哼一声,不再理他了。
体育课后上数学课绝对是最恶毒的安排,不知道是教务处哪位神仙排的课表,在充斥着汗味与自来水水汽的教室里听数学题实在是很折磨人,人心浮动。数学老师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上课后十分钟内就叫了好几个人站起来听,格外躁动的被喊到教室外面去吹半节课的风,冷静好了再进来。
“陶老师,可是外面根本就没风!在教室里吹空调不是冷静得更快吗。”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半是开玩笑地嚷嚷着。
“心静自然凉。”陶玉河人虽然年轻,却一点都不好欺负,皮笑肉不笑道,“程凯,你也出去。”
时楼翻开书,他没怎么出汗,程凯是刚才球场上另一支队伍里的,和夏之阳他们关系不错。那彬虽然和他是同班同学,但是玩不到一块去。
而资料里并没有写那彬敌视鞠子清的原因。在原有的世界线进程中,那彬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绊脚石,没有多费笔墨去建构,换言之,留有大片空白需要时楼自己去填补完整。
“那彬不会是喜欢鞠子清吧?”系统问,“喜欢他就去欺负他?”
“……不吧,我们人类应该不会因为喜欢而发动这么恶劣的攻击。”若不是鞠子清本身并不好欺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
“比较像是恐同,那彬很厌恶鞠子清。”时楼又想起了时祺,“阿祺好像就是断袖来着?”
系统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谢天泽,噢,你的好时祺,本来应该娶江湖第一美人,还有苗疆圣女、江南花魁、医仙、公主等红颜知己。”幸好这一条并不算在任务评价标准里,不然时楼早就没了。
“鞠子清呢?他命定的对象是谁?”时楼一边听数学课,一边理背景材料,相关信息已经全部传输完毕,也是时候定下计划和方案了。
系统:“我排查一遍,按照盖亚意识的反馈,应该是夏之阳。”
时楼回忆着夏之阳的样子,意料之外啊,夏之阳看上去铁直,“那我是不是只要撮合他俩在一起就可以了。”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鞠子清的学业事业不需要外人来操心。”系统赞同,“非要补充的话——”
“明白。”时楼在数学题册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解”,“还差一个遭到报应的我,我会谢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