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艾希在出口处笑着和他告别，这种念头又很快消逝，他没多做回应，而是转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原本冰凉的酒液也因为放置过久而入口苦涩，原有的果香也不复存在。还有时间，他想，没必要这么着急，现在的她值得慢慢来。忽然，他感受到颈间一丝冰凉，一抬手就摸到了两滴绿色的滑腻液体，是蜘蛛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好恶心，希望没被她看到。

卡尔洛斯听见楼上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就知道自己是时候抽身离开了，等到那帮蠢货发现是自己杀了玛门必然会像一群苍蝇一样纠缠，虽然不难对付，但也没必要，还是先走为上。

*

艾希两人匆匆搬了伊斯出门，才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听见身后的大楼内一阵骚动。

艾希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忍不住担心道：“里面怎么了吗？”

米斯蒂也跟着向后瞥了一眼，“不是什么大事”，杀了一位恶魔领主而已，“不用担心城主”，她又补了一句。

真的没关系吗？虽然听到米斯蒂这么说，她就知道卡尔洛斯肯定不会有事，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疑虑，总感觉这骚动和他有关，只好一步三回头，想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一声闷响，伊斯好端端地从米斯蒂肩上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石板路上，痛得他闷哼一声。不过好在艾希眼疾手快，护住了他的头部，才不至于对他脑后的包进行二次伤害。

“抱歉……”，米斯蒂委屈地说，“我没扶稳他。”

艾希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摇摇头说到：“没事，我来扶他吧。”艾希拒绝了她想要帮忙的想法，一把抄起伊斯的胳膊，扶着他的腰，尽量把重量都担在自己身上，发现比想象中的轻松。

伊斯是被痛醒的，整个人被砸在地上，差点就要呕出一口血来，恍惚间只感觉脑袋被一只手轻轻托住才不至于被砸晕过去。然后又是这双手扶他起来，比之前温柔的多，听声音是艾希搂着他，所以悄悄卸了些力，好让她没那么辛苦。

可伊斯没自己想象的那么轻，还没走出一段距离艾希就累得大口喘气，伊斯只能自己偷偷地走几步，害怕她发现就不搀着自己了，但是希望总有落空的时候。

“醒了就自己走。”

艾希用手肘怼了怼他，偏过头，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根。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的缘故，伊斯此时也变得厚脸皮了起来，竟然一头歪在艾希的肩膀上，鼻尖蹭了蹭她的脖颈，嗤笑一声，下巴抵在她肩颈处装死，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艾希本来脖颈就敏感，被他这么一激，更是连把他丢出去的心都有了。但念在他受了伤，只得忍住了念头，瑟缩了一下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别闹了。”

伊斯轻哼一声算作回应。

她还是担着他，不过重量轻了很多，更像是伊斯揽着她走。米斯蒂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

终于到了旅馆门口，门口的侍应生认出两人是贵客，忙上来接过伊斯。他手劲大，还不等艾希拦他，伊斯已经被他扛在肩膀上了。

她隐约听见伊斯啧了一声。

艾希引着人上楼，忙活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伊斯被放在她原来躺过的那张大床上，半阖着双眼，不知道睡没睡，只有米斯蒂愣在原地，看着她忙活。

“还不回去吗？”，艾希注意到一旁的她。

米斯蒂点点头，说道：“正要回去。”

“知道怎么回去吗？”，艾希担心她以她的小脑袋别忘了回去的路，到时候迷路走丢了就不好了。

“嗯”，她答应一声，变回了那只小黑猫，脖子上还挂着红皮革项圈，在艾希周围绕了一圈，然后轻捷地跳上窗台，回头冲她喵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艾希目送她跳下阳台也没受伤之后就要回房间休息。

“嘶”，伊斯突然吃痛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背痛吗？”艾希上前关心到，坐在他身边。

“嗯”，他点点头，表情有些可怜。

“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掀他的衣服去看，结果被他一闪，扑了个空。她歪头疑惑，“我看看需不需要上药”，又拽住他的衣角正要掀开，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干嘛？”，艾希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动弹不得。

伊斯凑在她眼前，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眼微红，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艾希被他问得一愣。

“耍什么酒疯？”，艾希反应过来骂了他一句，还以为他喝醉了和她闹着玩，起身就要走。本来还想着他酒品好，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呢。

伊斯根本不理她，反而攥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仍然固执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他眼睛似是盖了层雾般氤氲，身上的酒气萦在她鼻尖，一瞬间，她仿佛也恍了神，只能听见一颗心脏在胸膛里跳得急促，带着她的手掌都在震颤，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我……”，艾希面对此时热烈又直白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她翻遍了心底，面对他自己有愧疚、有依赖，就是没有一点点喜欢。

也许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此时此刻这样暧昧的气氛，面对他这样的人她竟然也没一点心动，甚至觉得他这样直白的追问有些冒犯。

伊斯看着她犹豫的神情，心中已经了然，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喃喃道：“我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还要和我这么亲密？”他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咬着牙说道。

亲密？艾希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无论是那天午后的拥抱，还是刚刚他亲昵地靠着自己的脖颈，这些瞬间都远远超过了普通异性朋友的界限，也不怪他误会。

艾希正考虑怎么和他解释，保证自己以后一定有边界感，尽量少和他有肢体接触。

忽然，伊斯自嘲地冷笑一声，垂眸说道：“当然了，我怎么和他比呢？”

艾希能隐约猜到那个“他”是谁。

接着伊斯又情绪崩溃地质问她道：“但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有了一个干嘛还招惹我？！还是说你就是这样的人……水性杨花……”

听到最后，艾希没办法再忍下去，拿起一边的枕头砸向他。

“你说什么呢？！”

艾希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亏她之前还一直担心他的伤，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她还想骂他两句，可刚想开口，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只由着这种委屈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她以为终于有人和她站在一起，没想到是自己自作多情，明明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承受着孤独罢了。

伊斯被迎面砸来的枕头砸蒙了，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脑袋里轰的一声，酒立刻醒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屁话，读的书不多倒是会用词，但是可惜一切都晚了。

伊斯丢开脸上的枕头，才发现她肩膀微微颤抖，正死死地咬着下唇，好让眼眶里的泪水没那么容易流下来。

见她这样伊斯更是心里大骂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慌乱地想找话安慰她，可这会儿脑子里竟然一个词都蹦不出来。

“对不起，我……”，伊斯嗫嚅着想要开口道歉，他不是那个意思。

正当他焦急地想做些什么弥补的时候，艾希已经摔门走了，只留下他抱着脑袋一个人懊恼。

太丢人了，艾希锁上房间的门，捂着脸靠在门框上，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不擅长吵架，情绪一激动就掉眼泪还止不住地发抖，看起来非常没出息。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笃笃地敲响，门外是伊斯小声地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错了。”

“别不理我……”

伊斯抚摸着门框的花纹，能听见她小声的抽泣，知道她和自己只有一门之隔，只可惜两个人的心此时已经不知道隔了多远。

他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今天明明一切都很完美，结果全被自己一句话给毁了，他恨不得此时她能出来骂他几句，或者踹他几脚也行，只是别这样不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斯还是坐在门外，既害怕她听不见，又害怕自己吵到她睡觉，只敢小声的重复“对不起”，“我错了”，甚至都不敢求她原谅。

“快睡吧，很晚了”，艾希终于出声回应他，声音冷静了不少。

伊斯勉强把她这句视作是关心，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们还算朋友吗？”

对面沉默了一阵，岔开了话题：“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好……”，伊斯心里有些焦虑，她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没关系，她也许还在气头上，等他明天再和她道歉试试。

“晚安”，伊斯轻声说，不知道她听没听到，毕竟发生这种事怎么可能“安”。

伊斯一头倒在床上，剩下的一点酒精除了添乱总归还是有点用，他很快就睡着了，只不过睡得好不好只能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