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个汉人,陆有笙将岸边的火堆熄灭,收起锦袋准备跟大部队汇合。
锦袋里全是星准为她准备的,有毒药也有解药,只是毒好用,解药她却不需要。
半年前,她不小心碰到过毒奴的手,无风阁的毒奴是贺右使炼化的,出了名的毒,除了贺星准以外谁人都不敢碰,不然毒素会顺着皮肤慢慢进入体内,不出半月绝对暴毙。
可她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后来她又尝试了星准的毒,发现自己除了肚子疼以外没什么异样,半年来她多次验证终于发现自己百毒不侵。
这点她很疑惑,是天生就有的,还是师傅给她的?其实她更相信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因为除了百毒不侵外,还有那几片会发光的鳞片。像鱼鳞却又不是鱼鳞。
星准说她是师傅捡来的,对她也格外的好,虽说平时对她严厉了点,但师傅绝对是将自己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得教给了她,既是如此,她并不清楚师傅是否知道她身上的鳞片。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想,她收起行囊准备下山了。
“有笙!”
“星准!”
她没想到星准竟然会来,见到他后陆有笙便飞奔过去。
“星准你看,腰牌!”陆有笙拿出腰牌,举过头顶,在星准面前晃来晃去。
木雕腰牌不够精致,上边的纹路也都嵌进了污渍,毫无光泽。
贺星准拿起腰牌随手收了起来,他关心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厉不厉害?”陆有笙一脸自豪,她没告诉星准在苍山发生了什么,也没对任何人说她遇到了一个中原人,包括那柄匕首。
“你最厉害了,你有没有按照我跟你说的做?不是告诉你要躲起来吗?”贺星准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抱上了马车。
陆有笙掀开帘子,看着马车旁的星准,委屈道:“我躲了,可他一直跟着我,我也没办法嘛。”
“好了,先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就不要练功了,我带你去王城玩。”
“真的?可是师傅那边怎么办?”
“你还怕他?哪一次你逃课偷偷出去玩他责罚过你?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啰嗦几句罢了。”
“可是每次都是你受罚。”
“你放心吧,我都习惯了。”
陆有笙坐在马车里,思考着怎么该替星准求情最好,又该如何逃过师傅的惩罚呢?
想了一路也没个头绪,她跟着贺星准回自己的院子去,听说他还准备了惊喜。
进了屋却发现里头已经有一个人了,有笙感到奇怪:“毒奴,你怎么在这儿?”毒奴不准随便走动,这是自无风阁成立便有的规矩。
贺星准临行前,嘱咐毒奴不能离开厨房半步,此时他已面露不悦,正盯着毒奴看他怎么解释。
毒奴慌了神,跪下道:“主人,是门主让小人在此等着您的。”
贺星准摆了摆衣袖,准备坐下:“有什么急事吗?”
身后传来毒奴的声音:“风铃来了。”
“又来要人?可她要人找我做什么?”贺星准是右使,不掌管任何一门,只管制毒研药,望舒阁要人都是与第二门联系,从不会过问于他。
“她想要的人阁主已经同意了,只是您不同意。”毒奴说完看了眼一旁的陆有笙,接着又低下头。他不敢想象主人发火的样子,阁主一向宠左使,今天不知为何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还是去望舒阁那种地方。
陆有笙跑去抓住贺星准的衣服:“我不去,星准。”
谁都知道望舒阁不是个好地方。
贺星准眉头紧缩,咬紧了后槽牙,他手上用力,暴起青筋,一时沉默许久,待他起身还是那副坚决的模样:“她哪也不去,就在无风阁,无风阁每年送给望舒阁的人还少吗?主意敢打到有笙头上来了,他聂无风敢放人,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
“所以阁主才派小人来通知您,让您带着陆左使去往大殿。”
“不可能!”
毒奴跪下,乞求道:“主子,若您不去,小人的命可就不保了!”
无风阁内,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聂无风手里,这个毒奴是师傅练的,在他还没掌握锻炼之法之前,他还不能死。
贺星准带着陆有笙去往了大殿,刚到门口便喊道:“聂无风,望舒阁是什么地方,你就敢把有笙送过去?”
“这就是陆左使?长得这样标志,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啊。”说话的人就是望舒阁的使者风铃,三十岁的年纪,一副刻薄的模样。
风铃说完就往陆有笙身边走去,贺星准将有笙护在身后:“别碰她!”
风铃被贺星准吓得收回了手,她笑了笑缓解尴尬:“属下早有听闻,贺右使脾气不好,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假。”贺星准擅使毒,若是得罪了他,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中了他的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传闻是假的,脾气不好,有笙除外。”
“看来是属下动了贺右使的宝贝了?”
陆有笙躲在贺星准身后,看向聂无风:“师傅,我不想去。”
聂无风没有半步退让:“这是命令!”
“她说了不想去,送去望舒阁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回来?你要是真的为有笙好就让她乖乖呆在无风阁。”
这是今年来贺星准第一次跟聂无风吵架,以前还有星准的师傅在,聂无风多少还迁就着他,就算是把有笙带出去玩,他都是嘱托几句也不会如此坚定的不同意。
聂无风站起来,指着陆有笙:“呆一辈子吗?一辈子让你保护着?连师傅都不敢看,只会躲在你的身后?”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此时没人敢说什么,就连呼吸都不敢放出声来。
聂无风站在高处与台阶下的贺星准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风铃见状,只好出来解释:“看来贺右使是误会了,属下此次前来接陆左使进王宫,明面上是在望舒阁,可实际上却是在王宫里啊?”
事是她惹的,这僵硬的局面也要她来打破才好。
良久,贺星准才说了一句:“宫里更不可能!”
“贺右使别着急,您先听属下说完,陆左使一个小姑娘,整日里舞刀弄枪得实在是不合常理不是,进了望舒阁不仅能跟着姑娘们学学琴棋书画,还能跟着大王子出入朝堂,聂阁主也会偶尔进宫教她武功,总之是全都不会落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回鹘的国主是要留一个人质吗?”贺星准看向风铃,他眼里带刀,目光中透着寒意,早知道如此难缠她是死活都不会来的。
风铃这人也算机敏圆滑,她笑了笑解释道:“哪有人质这么难听?只是让陆左使换个地方生活而已,贺右使不同意难不成是有什么私心?”
“风花雪月,风为首,你连舵主都不是,还敢如此跟我这样说话?”贺星准年纪不大,气场却很强,此话一出倒是让风铃不敢再辩解。
早有传闻,望舒阁为回鹘王室效命,心或许也已经倒戈了,从风铃的表现看来,传闻不假。
风铃顿时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命丧于此的危险,但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这还是自家人,她也就是个传话的,就算贺星准再不愿,当着聂无风的面他也不会拿她怎样。
这样想了想,风铃心里才有了安慰,不过心里总归还是害怕的,就连说话还是颤颤巍巍的:“自…自然不敢,只是我望舒阁虽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派去各国的细作也不少,虽说一个都没回来吧,但活着的居多啊,这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不是?不止是宫里的消息,各都城市井也都有消息啊。”
“看来你的野心不小,想取代挽蝶楼的位置?”挽蝶楼,专管汴京谍网。
“风花雪月可都是聂阁主掌管的,除无风阁外,其他三个可都平起平坐的,哪有取不取代一说。”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聂无风看够了戏,终于开口说话了:“叫你过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同不同意我说了算!”
“你不是说过要让她平安的吗?”
从聂无风带有笙回来的那天,他就告诉过自己,他是有笙的师傅,既然带她回来,就会护着她一辈子。
贺星准与师傅受聂无风恩惠多年,他也自然会护有笙一世,保她安稳,快活一生。
可如今,是聂无风食了言。
他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不用再争论了,照我说的做,有笙去望舒阁的事已经定了。”
风铃听了这话满是欢喜,可她又不敢去贺星准跟前把陆有笙带走,好在聂无风亲自动手了。
他走到贺星准面前,给了他一个似懂非懂的眼神,又将手搭在他的肩膀。
贺星准武功不如他,无论他怎么用力,双臂始终没有知觉,渐渐地连听觉也都没有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聂无风。
这个世上,真正疼陆有笙的就只是贺星准了,她哭着喊着,死活不肯走,可她的力量终归有限。
感官全无,在聂无风面前,他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待他慢慢恢复知觉之后,他转身冲出大殿。
跑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有笙去的地方是王宫,就算他冲出去又能怎样,自己能力微弱,就算见到她也不可能有机会把她带出来。
贺星准绝望得蹲在地上,他抱头大哭,只恨自己无能。
聂无风走到他身后,轻轻拍打贺星准的后背,他上次哭还是他师傅平竹过世的时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在身边了。
贺星准缓缓抬起头,他双眼无神,看向前方:“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国主亲自点名要她去!你我又有什么办法?”聂无风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当初答应跟回鹘国主合作时就该想到的。望舒阁会倒戈,会让有笙去做人质,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死于非命。
“本就是江湖组织,干嘛要跟朝堂扯上关系?你有什么计划我不会过问,我只管做好我自己的事,但,你如果要拿有笙做筹码,让她去冒险,我也会不顾你对我的恩情。我能做出什么事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有些事,必须要做。”
贺星准没再听他解释,今天以后,无风阁里再也没能让他开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