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事情，”角名同学敲了敲桌子，把有些跑偏的话题拽了回来。“惩罚呢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带而过吧。”

“对!”被这么一提醒，宫侑同学也跟着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你别想糊弄过去!”

“别发出太大的动静，把教练引过来要挨骂的。”伏见学姐的手指用力的戳着他的脑壳，随后转过头来看向我，“那换一张照片吧，角名你再重新说个数字。”

“那，再往后面数第8张。”角名同学的神色没有波动，但是手指敲桌速度还是逐渐变快了。

“怎么样？找着了吗？”我感觉到桌子的震动，声音的主人站了起来，努力探出了脑袋变成阴影覆盖了面前再次摇晃起来的茶水。

“呃，稍等。”我还是伸手扶了扶水杯，生怕真的泼出来。

“坐下，侑。”北前辈出声，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味的语气颇像电视节目里的驯兽师，那覆盖着我手掌和水杯的阴影摇晃了几下，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样落了下去。

“活该。”我听见了宫治同学幸灾乐祸的声音，宫侑同学肯定也听见了，很快传来了不甘示弱的反击叫骂声。

…交给前辈们吧。我低下头看回了手机屏幕，手指滑动着向下翻去。

在今天这个大冒险之前，我已经很久没翻过自己的手机相册了。再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才真真切切地领悟到了“恍如隔世”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些照片就像定格着记忆的钥匙，我的眼睛每扫过一张的照片，就会有一只手抹去那些模糊记忆的蒙尘，那些一点一滴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有些不舍地看着从前，视线和指尖一起落在角名同学第二次指名要找的那张照片上。

“咔哒。”

好像钥匙打开锁孔，但又好像是我的幻觉，那双手终于等到了我对它放下戒备的那一刻，尖锐的东西刺入了我的脑仁，周围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先前还在跳动着的喜悦在这一瞬间变得遥远，苍白。

“怎么了？磨磨蹭蹭地，又是见不得人的照片吗？”

看不见的手指强撑着我的眼皮，迫使着眼睛低头盯着那张被选中的照片。“不能见人“这个词不知刺激到了我哪根神经，就像膝跳反应，我的手指忍不住蜷缩，指甲盖划过那个人的脸颊。

“没。“嘴巴里吐出的词短促地过头，显得有些没礼貌，但不这样的话，我的声音一定颤抖地不堪入耳。

手机被平放在了桌面上，屏幕暗下去了一点，我看见自己的手指伸到了眼前，无声地在那块黑下去的电子屏幕上点了有点，看着它重现亮起。

然后别人的手又出现在了我眼前，我的手机被拐带着倾斜去，那是虚幻的不知何人的声音又出现了。

“合照？“，那人似乎很惊讶，”我去，篠原你还认识这种帅哥吗？“

“哇，真的是帅哥，还有两个！不过这个人怎么长的有点眼熟啊“

“你们两傻了？这不就是篠原吗？“

“你这样一说…还是真的挺像的，那这个搭着你肩膀的帅哥，也是女孩子假扮的？“

“嗯。“

不用看着那张照片，我也可以完整地将上面的任何细节复述出来：她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那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对着镜头轻巧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模仿着杂志上会见到的男艺人一样，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充满魅力的笑容。

租借来的衣服不算合身，她的衣服太松，我的太紧，感觉自己的腰被勒的内脏都要挤压在了一起，我颇为不适地扯了衣摆，忽而感觉有人在轻轻拉扯我的耳朵。

转过头去。我与她正正巧巧地对视上，那微眯着的眼睛里传达出些许的谴责。

【别板着脸啊。】她小声地，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说道：【笑一个啊，只要你笑了，冠军肯定是我们的，到时候双倍奶油双倍水果的可丽饼包你吃到爽！】

“我们当时在参加校园祭的男装比赛，获胜的第一名可以拿到5000日元的奖金。”

那些我以为已经被忘记的，或许是被刻意掩埋的记忆，在开口瞬间就失控了，话语就像是自愿地走上了我的舌头，流畅地让我的手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那他，呃她是你的朋友？”手机转向了宫治同学的方向，他的指着手机屏幕上属于千穗的位置，手指恰恰好好地遮住了她的脖子。

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把手机抢了回来——坏了，我不应该这么做的。

宫治同学明显被我吓到了，他的姿势不动，只是睁大了眼睛，连下巴都没来得及收回去，其他人目光也落到了我的身上，就像是针一样，刺地我的肩膀一缩，攥着手机的指尖不由得变得更加用力。

得说点什么。我得说点什么…那种脑袋里翻涌着泥浆的感觉再一次的出现了，嘴巴也颤抖个不停，但我还是强撑着，继续着之前要说的话。

“她是我的朋友。”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话说得，让所有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了。

最好的朋友？宫治在心里重复着这五个字，摩挲了下手指上还剩余着的手机的触感，看着篠原莓的神色里满是狐疑。

谁家提到好朋友会是这种反应啊？那手机屏幕看着都快给她捏碎了。

有问题。

恐怕不止他，现在这张桌上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吧。

啊，真难受这气氛。

除了人皆有之的窥私欲，角名对如何打破当下这凝固的空气更加关心。

亏他当时还挑了个温和的大冒险，谁知道篠原莓身上还埋着地雷啊。

怎么办，按照她这被学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地位，等会自己不会挨揍吧？

快来个勇者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吧。

“你这个朋友，之前是和你一起打排球的吗？”

嘶——所有人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更有甚者因为表情管理实在过于糟糕还发出了声音，看着那个疑似问了个糟糕问题的勇者。

宫侑不是很在乎周围的空气变化，因为眼前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喏，她搭在你肩膀上的那只手，手腕上的那个蓝色的护腕，是儿童排协的纪念品吧？正面还有logo呢。”

你还真敢问啊。

宫治晚了一步没捂上他的嘴，但现在问都问出口来了，再帮掩耳盗铃也没有用了。

很快想明白了之后，宫治就放弃了，他单手撑着自己下巴转过头去，只有耳朵还在关心事件的发展。

“啊，这个是，那个时候我们去给体育馆给小孩子们上课，结束的时候有小朋友送给她的。”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篠原莓这次回答的时候虽然说话有些迟钝，但整体的情绪却比先前平稳了很多。

“你呢？你有收到吗？”看着局势渐朗，伏见学姐也乘胜追击，带着轻松的口吻打趣道：“有被小朋友们喜欢吗？小莓老师~”

“嗯，送了我一条粉色的。”篠原被这样的语气逗弄的有些气血上脸，她不再那么用力地抓着手机，甚至松开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声音变得迷迷蒙蒙的：“那个孩子说和我的名字很配，特意给我挑的。”

“不过真挺帅的。”月姬春希又看回了照片，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着转，嘴角露出来一丝不坏好意的笑容：“我们的校园祭是不是也快到了，到时候你们干脆举办个小餐厅，让女孩子办执事，男的穿女仆装……”

“我呸！”

“想都别想！”

篠原莓没给出什么反应，她的两位同伴男同学却先急了。异口同声的拒绝声落地铿锵有力，但这样强硬的态度完全阻止不了这群看热闹人爱不嫌事大的同伴们。

“别啊，怕什么呢，人活一辈子，有这么长的时间，肯定要把没试过的东西都试一遍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也穿！”

“就是！再说莓那至少有奖金，我们穿又没有好处拿！”

草。角名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多嘴的猪队友。

“哦——”一旁坐着的赤木和尾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话题之中，开始给自己的后辈们挖坑。

“也就是说，如果有钱拿的话，你们就愿意穿裙子咯？”

“要看多少吧，至少5000日元不行。”宫治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将要发生什么，随口回答了一句，而一边的角名提前闻到了阴谋的味道，警惕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说错什么话引来事端。

很快地，他发现只闭上自己一个人的嘴巴是没有用的，旁边那个只有脸长得很聪明的傻子明显已经被卷进了语言的漩涡里，还把自己也拐带了进去。

“你别…”他想出言提醒，宫治死不死另说，至少别拉着他垫背，就在这时，一条胳膊横插在她的眼前，勾住了他的脖子，一股明显比他更大的力量拖着他的上半身歪倒向另一侧。

“别怕呀~”月姬此刻像极了怂恿给未成年人拿酒喝的麻烦大叔，：“不就是穿个裙子吗？又不是穿上了以后你就做不了男人了，怕什么呀？”

“前辈…”角名知道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是自己的继续闭嘴，可他还是没忍住，平坦的语调下是压抑不住地调侃：“你去年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然后带妆裸肩在舞台上夹着嗓子演了两个小时吗？”

月姬：……

这学弟看来是要不得了。

场面突然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角名被月姬那明显要更有肌肉的胳膊锁住了脖子，就像综合格斗比赛一样被按到在了桌面上，他的脸很快涨红，把桌子拍的哐哐作响以示投降，但这里并不是比赛场，没有公平的裁判员，没有人听见他的求饶。

另一边，前辈们还在使用话术套路宫治“要多少奖金就愿意女装”，宫侑开口，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地鄙视。

“为了点钱就可以丢掉男人的尊严，你这个没有骨气的东西。”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到时候人家问起来我就说这是你的照片。谁能分得清？”

“原来如此，真聪明啊治。”大耳笑了两声，而后颇有经验地把原先放置在桌子上的保温杯拿在了手里。就在他做完这些的下一秒，另一场更加激烈的自由搏击开始了，桌面被占走了一半不够他们发挥的，两人干脆直接以地为擂台，你的手臂架着我的胳膊，我的腿锁着你的头，一时间竟是打的难舍难分。

“不是我说真的，这两人是真不觉得累吗？”

“是啊，白天的时候在训练，晚上还被罚去捡垃圾，他们这是哪里来的精力啊。”

“你们这长呼短叹还没完了是吧!”伏见学姐忙着把欺负学弟的学长扯开，转头看见打起来的双胞胎和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个人，直接给气笑了，恨不能再多长一双手出来连这两也一起收拾了。“让他们别打了！万一脸上留下巴掌印子了，明天准备怎么跟教练解释？半夜打蚊子吗！”

你这不是替他们把借口想的挺好的。尾白和赤木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嘴上却一句也不敢多说，毕竟伏见学姐众所周知的脾气不好，真把她惹急了，明天就是他们好哥俩半夜起来打蚊子了。

北信介看着两边都有拉架的了，也就没再去劝。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规定的睡觉时间也就只剩半个小时了。

游戏该收局。他想招呼身边没有被卷进纷争里的几位搭把手，一起把桌上的残局收拾了。

大耳练收拾着桌子上那些由自己分发出去的零食袋子和垃圾，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感觉每次都是我们两个给着擦屁股，也不知道谁能治治这两脾气冲的。”

“呃，真不好意思。”银岛在一旁帮忙，心里大概是觉得一年级与有荣焉，脸上也带着些苦哈哈的笑意。

“吵吵闹闹的也没有不好的。”这是北信介的真心话，虽然他觉得做人做事还是沉稳一点为好，但在长大前，肆意和乖张是孩子的特权。

当然，到那兄弟俩的程度还是太极端了。

北信介将几张飞出去的纸牌从前辈和学弟的欺压下拿回来。压在自己的掌心下，他刚想着去捡那些落在地上的，刚偏过头，几张纸牌就递到了眼前。

“北前辈，放桌上就好了吗？”

那只手皮包着骨头，弯曲的指节像嶙峋的山脊棱角分明，手指沾上了地上的尘土，她似有所觉，指腹在那纸牌的边沿上来回磨蹭。

北信介抬眼去看她，女孩比他要高些，但有些驼背，视线也总是不瞧着人，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