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隔壁突然响起小孩们的吵闹声，虽说平时他们也会做游戏、讲故事，大声起哄很正常，可今天的起哄内容却有点奇怪。
“辰辰……一脚……百货大楼……！”
隔着堵墙，众人只能听个大概，担心是行动不便的辰辰出什么事儿，玩家们对视一眼，一起去到隔壁的儿童寝室查看。
隔得近了，起哄内容才越来越清晰，听得清晰，倒让玩家们越来越心慌。那是一首朗朗上口的顺口溜，词汇简单，意思诡异——
“辰辰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辰辰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辰辰的头……”
孩子们稚嫩的童声反复念诵着这句话，四人心下一惊，加快了脚步，却在门口被几个小孩儿拦住，只能越过他们看到寝室里围了一堆人，嬉皮笑脸地在对中间一个人影念那句顺口溜。
夏迩皱眉：“辰辰在里面？让老师进去看看！”
“老师！”小雪也在拦路的几个人里面，睁着那双白色的眼睛解释，“辰辰没事儿，我们跟他闹着玩儿呢。”
其余人同样无辜附和道：“是呀是呀，老师们别担心，我们玩一会儿就去睡觉觉啦~”
他们奶声奶气地说自己只是在玩游戏，属于孩子独有的清澈的眼睛让话语更加可信，见玩家们还一脸狐疑，又转移话题说好奇老师的寝室是什么样子，请求玩家带他们去看。
夏迩眉间的沟壑更深了，沉声又问了一遍：“你们把辰辰怎么了？”
小雪嘟起嘴巴：“说了没怎么嘛！老师为什么不相信小雪……”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间忽然传来辰辰的声音：“老师救命——”
似是怕极了，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子。夏迩几人不再和他们周旋，直接抬脚走进去。玩家们心思全系在呼救的辰辰身上，没有看到门口的小雪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后挤出一个古怪的笑来。
“老师……”
玩家们终于看到人群中央的小男孩，对方仰面躺在地上，鼻涕和泪水流了满脸。他的头和四肢分别被五个小孩抱住，大笑着朝相反的方向拉扯。
“住手！”众人冲上去将他们拉开，进入到福利院以来第一次冲他们发了脾气，“这是你们的同学啊！”
孩子们被吼了一通，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
罗北北把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辰辰抱住，伸手一下一下在他背后拍着：“辰辰不怕……辰辰不怕……”
叶子和朱耀成留在里面教训熊孩子，夏迩压着火去门口找放风那几个。
还说是闹着玩儿呢？那些人分明是使了大力气，辰辰疼得脸都发白，要是再晚一步，他们找到的就是对方残破的尸体了！
“为什么？”夏迩盯着孩子们平静的脸，气得嘴唇都在抖，“想害死他？”
小孩本应该是天真善良的代名词，如果说这是个恐怖游戏，鬼怪天生对玩家抱有恶意他也就认了，可他无法理解对朝夕相处的玩伴做出如此恶劣的事情——活生生分尸？他们怎么能做得出来！
“是，”没想到回应竟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男孩雪白的嘴唇扬起，语气恶劣，“我们就是要杀了他。”
夏迩睁大眼睛，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明晃晃照出他脸上的错愕。
小雪笑得愈发夸张，质问：“可是夏老师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这样做？”
“他昨天趁大家不注意，把我骗到楼下厕所，锁了我一晚上！老师知道那一晚上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我最怕黑了，隔间上方的天花板还在滴水，脏水流进衣服里面，我冻得发抖啊……朋友们第二天才把我救出来，捉弄他是为了给我报仇……”
“凭什么老师们都护着辰辰？是因为辰辰看起来更惨吗？他哭鼻子的样子真惹人疼啊，老师们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这栋福利院里比他惨的多了去了！”小雪几乎是哭喊道，“凭什么他装得最弱就最招人同情！”
罗北北三人此时恰好从屋里出来，后面跟着狼狈的辰辰，一字不漏将小雪的话全听完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到躲在老师们身后的辰辰，小雪歪头瞧他，明明是高度近视的眼睛却仿佛能将人洞穿：“你出来啦？哈哈，真幸运……要不要告诉老师们你是怎么骂我的？”
辰辰的手绞着衣摆布料，腿肚子打颤，摇摇晃晃又要支撑不住摔倒。
小雪表情狰狞地模仿他曾经的话：“臭白怪物没人要！死兔子！脏兔子！”
“不是的！”夏迩俯身抱住笑得癫狂的男孩，“是老师没有了解原因就擅自判断，老师跟你说声对不起，事后我们会弄清楚这件事。”
他取了张纸巾替小雪擦去脸颊上的水珠，“小雪不是怪物，小雪很漂亮，是月亮先生送给我们的礼物。”
小雪扬起的嘴角落下了，有丝怔愣，有丝懵懂。
罗北北几人也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对，小雪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小雪纯白的睫毛缓缓扇动两下，露出两枚淡色的瞳孔，静静望着众人。他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那个漂亮的女生，那个人也曾夸自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那么柔软，让他觉得自己可以陪女生一辈子……
看了一会儿，他扭头去寝室里翻找着什么，接着“噔噔噔”跑回来，将一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举到他们面前，那兔子原本的白毛已经变灰变硬，纠缠打绺，上面还溅上了红褐色的液体，像是……血迹？
“谢谢老师。”小雪把兔子玩偶塞给离得最近的罗北北，便又拉着其他小朋友回寝室了。
“呃，这，”罗北北猝不及防接了个礼物，“新道具？要不给叶子吧，她的娃娃不是被抢了吗？”
朱耀成正欲反驳，罗北北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点圣母，担心几人会介意，忙补充：“啊我就顺嘴一提！这是大家一起得到的道具，大家来决定，哈哈哈……”
朱耀成的反驳在舌尖拐了个弯儿咽下去，听了她的话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去看比较靠谱的夏迩。
夏迩倒也没想那么多，上下点了点头，一头金色的卷毛在阳光里乱晃：“成啊，叶子拿着也不用总是提心吊胆了。”
“那行吧，我没意见了……”朱耀成小声说，末了还是挺舍不得，叮嘱叶子，“你可得拿好啊，别回头又丢了！”
罗北北无语：“人家不是弄丢了是被抢了好吧！”
三人说完，便把救命的道具递给叶子，这下轮到叶子愣住了，眼神难得带上些茫然：“你们……”
“拿着吧！我们身上有道具，要是没有，肯定没这么轻松给你啊！”罗北北宽慰她。
朱耀成捧哏式发问：“要是没有怎么分呀？”
“嗯……猜拳？”
叶子从不知道性命攸关的道具争夺战能如此轻松揭过，她抱着兔子玩偶，对三人郑重道：“谢谢。”
夏迩不在意地摆摆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辰辰——咦，辰辰呢？那么大一个孩子跑哪儿去了！
他出去找了一阵儿，半晌提溜着小男孩回来了，辰辰怕老师揍他，哭丧着包子似的小脸：“夏老师，辰辰知道错了……”
夏迩：“早干嘛去了？走，跟我去厕所。”
三人眼看着他撸起袖子，似是要去厕所毒打孩子，赶紧劝说：“不至于哈夏哥，现在不流行体罚！”
夏迩好笑地回头：“什么啊，我带他去洗澡！刚蹭了一地灰呢……朱耀成，你也过来帮忙。”
“哦哦！”
朱耀成屁颠屁颠跟上去，福利院的淋浴间其实就在厕所隔间，不过还算宽敞。两人牵着辰辰进去，帮他脱掉衣服，这才留意到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看起来像是已经在这身体上有一段时间了。
夏迩深吸了口气：“同学们之前欺负你了？”
谁知辰辰却是小幅度摇了摇头。
“诶，你说啊，有什么委屈不敢说的，老师们帮你出气！”朱耀成急死了，这畏缩的表情跟他以前被罗北北暴揍还不好意思跟其他人说简直一模一样！
男孩缓慢地抬起头，五官被水汽模糊，只听他轻轻开口：“是很久以前被肢解留下的。”
夏迩、朱耀成：……
夏迩、朱耀成：…………
夏迩、朱耀成：！！！
“卧槽！”朱耀成惊得后退一步撞到墙壁上，“嘶——”
辰辰把他拉回来，对于自己吓到了两位老师也挺抱歉的：“对不起，我是不是应该委婉一点？”
夏迩深深吐气：“不用，你接着说。”
他示意朱耀成别那么大反应，辰辰貌似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先听听小孩怎么说。
两人笨拙地给辰辰抹上香皂，辰辰两只手交叠搓了搓，吹出个牛奶味儿的香皂泡，他的眼神透过泡泡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辰辰以前很厉害的，能跑能跳，还有超能力！我的主人可喜欢我啦，去哪儿都抱着我~”
他说着说着，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可是他后来不喜欢我了，说我幼稚，把我送给了他的弟弟……那个人很坏，很用力很用力地掰我的手和脚，然后也不要我了。”
辰辰的泪水和淋浴的水混在一起流下来，回想起可怕的事，止不住发抖，“辰辰好疼啊……好疼啊……”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那些人会遭报应的！”夏迩的脑子乱成一锅粥了，筛除掉话里的夸张成分，这是说明辰辰他曾经被领养过吗？
主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正规的“领养”啊……
他联想到刚才发现的铃儿和辰辰的领养手续，再联系福利院里的环境，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这家福利院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
他们给辰辰擦干身体，又各自简单冲了个澡，决定过了今晚再和罗北北叶子他们讨论。
路过楼梯口的时候，夏迩借着昏暗的天色，隐约看见关上的铁门周围有许多小小的黑影，形状各异，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穿过窄小的栏杆往楼下走去。夏迩二人匆匆回到寝室，刚一关门就听到楼下传来“咚咚”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下面跑来跑去。
夏迩关门的手僵住，因为他还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笑声、哭声、玩闹声……
夏迩：“……”他冷静地给门上了道锁。
朱耀成压低声音：“那些……是什么？”
“反正不是人。”
夏迩轻手轻脚地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盯着天花板发呆。
……哎呀，看来平安度过今晚也是种奢望了。
没想到他们竟一觉睡到天亮，早晨起来，下面的朱耀成还在闭着眼睛打呼。
夏迩心情不错，耶，反向毒奶成功啦！
经过对方时，他忍不住起了坏心思，惊呼：“朱耀成！”
床上的人立马弹起来：“咋咋咋咋咋咋咋了！”
夏迩被他的一连串结巴逗乐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他妈有——”朱耀成反应过来想骂他，看到对方笼在朝霞中发光的脸，莫名地有些凶不起来，怒气消了大半，“病吧。”
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两个女生站在外面：“二位，大清早挺有精神的哈？”
“没，卧槽！你俩昨晚干啥去了？”
看清楚两位美女眼下的青黑，朱耀成一愣。罗北北二人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别提了……”
原来她们昨晚睡得正熟，突然感觉床边有人在看，虚着眼睛一看，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在距她们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打量，两人就这么顶着灼热的目光担心了一晚上。
“……还好安稳活下来了。”
朱耀成不解：“都看到人脸了？不对啊，你们不是上下铺么？”
罗北北崩溃道：“就是说啊！”
朱耀成：“……”额，他没有问题了。
夏迩倒是想起来，说他前天晚上也遇到了偷窥他睡觉的变态，还让自己陪玩。
罗北北、叶子：……？
“开玩笑啦。”见她们的神色稍微缓过来些，夏迩把自己的方法分享给她们，说强调时刻表上的“睡觉时间不能乱跑”就行。
做过早操，夏迩熟门熟路去医务室报到。这两天医务室都没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托伊是凭哪里觉得自己累，事情多得需要他帮忙的……反正对方这两天交代完工作后就当甩手掌柜，溜进治疗室里睡大觉，夏迩乐得清闲，要么在外间找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