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郑骐如期而至,许悠然还在梦里就被他的电话吵醒了。
“小懒虫,你还没起来呀?”
“唔……现在几点呀,你怎么这么早?”许悠然半睡半醒,把手机夹在脖子里说话。
听筒里传来郑骐的轻笑,“还早?都八点半了,你要不要出去玩?”
“才八点半而已,让我再睡一会儿嘛……”许悠然黏黏糊糊地撒娇,她暑假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反正父母早出晚归,没时间管她,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
“让你睡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都在你门口等了半小时了,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事,不过你可不可以给我搬个凳子,不然人家以为我有病,在你房间门口站岗呢!”
“啊!”许悠然猛地坐起来。郑骐已经在她门口等了半小时了!
许悠然麻利地下床,光着脚就往洗手间冲,路上绊到椅子,疼得“哎呀”一声,听筒里马上传来郑骐着急的声音。
“怎么了?摔了?别着急,慢慢来,我骗你的,我在韩骁房里坐着呢,你慢慢收拾,小心点。”
许悠然嘴里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地说:“好。”
被郑骐叫醒的早上,连空气似乎都充满了甜香味儿。许悠然一点起床气也没有,行云流水般刷牙、洗脸、换衣服,十五分钟后就漂漂亮亮地出现在郑骐面前。
接下来的两天,郑骐细心地安排好了所有行程,什么时间去哪里玩,在哪里吃饭,坐什么车,他都信手拈来,了然于心。许悠然只需要跟着他就好,完全不需要费一点神,哪怕她临时提出新的要求,郑骐也能想办法满足她。两天的旅程近乎完美,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不管她说什么,郑骐都兴致勃勃地回应,哪怕是有些无聊和幼稚的事情,在他们之间也变得生动有趣。
许悠然买了一堆可爱的小玩意儿,韩骁嗤之以鼻,郑骐却夸她眼光好,贴心地甘当搬运工。
韩骁冷笑:“你打算怎么把这些破烂运回去?”
许悠然和郑骐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嘿嘿,你说呢?”许悠然不怀好意地看着韩骁。有郑骐在,她才不怕韩骁呢!
“又是我?”韩骁觉得自己真不该跑这趟,陪玩陪逛,又当搬运工又当保镖,又是提款机又是电灯泡,他什么时候干过这么憋屈的事情?
“就是你。”许悠然一脸幸灾乐祸,说完就躲到郑骐身后。
郑骐在韩骁肩上拍拍,好心安慰他:“来的时候都当过搬运工了,也不在乎回去这趟了。”
韩骁想起许悠然那重得要死的登山包,气不打一处来。“许悠然,你那包里到底装了什么?”
许悠然摊开手比划:“给郑骐的吃的喝的用的……”
“那你让他给你搬回去。”韩骁冷若冰霜。
“别这样啊,那这个糖葫芦给你吃?别走啊!”许悠然举起手上的糖葫芦,冲韩骁的背影喊。
晚霞把韩骁的背影拉得长长的,空气中只有沉默,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郑骐摸摸许悠然的头,哭笑不得地看着韩骁离开的方向,“别担心,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不帮你搬我揍他!”
快活不知时日过,美好的时光总感觉特别短暂。小时候,许悠然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她迫不及待想要快些长大。可长大了,却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这些美好幸福的瞬间,她希望可以慢放,每一帧都不想错过。
南下的火车像北上时一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随着家的距离越来越近,许悠然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她知道异地恋很苦,但当她成为故事的主人翁的时候,才发现那种苦是长久而细碎的,不是突如其来的锐痛,而是深入骨髓的钝痛。没见面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见面的时候又开始惧怕分别,刚刚分别又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循环往复,似乎看不到尽头。许悠然发现自己变得多愁善感了,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再也找不回来了。
许仕明难得有空,亲自去火车站接宝贝女儿。看到韩骁肩扛手提,自家女儿轻装上阵,把韩骁夸了又夸,请他一起吃了饭再回家。
饭桌上,许悠然依旧无精打采,反倒是韩骁,把旅行的趣事说给许仕明听。许仕明一向得孩子们的喜爱,因为他善于捧场,又不高高在上摆大人架子,偶尔和韩骁聊到某个有趣的点,两人都哈哈大笑。看上去,他们俩更像和乐融融的父子。
许仕明细腻,早就看出女儿情绪不高,又不想当着韩骁的面点破,举起酒杯暖场,“恭喜我们的许悠然女士完成人生唯一一次的毕业旅行!”
许悠然只得和父亲碰碰杯,然后沉默寡言地灌下一杯可乐。如果这是酒,就好了,她闷闷不乐地想。
晚上,许悠然破天荒地早早上了床。许仕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周亚珍一边看电视一边和丈夫闲聊。
“女大不中留啊,我看以后还有的苦吃。”许仕明长叹一声,有点发愁。
“自己选的路,又没人逼她。这还只是开头呢,到时候身体的苦和精神的苦一起来,我看你怎么办。”周亚珍心里有点气,这些话她早就跟臭丫头说过了,奈何她不听,认准了这条道非要走到黑不可。
“咱们做父母的只能支持她的决定,不扯后腿,不泼冷水,心里再难受再舍不得也得自己咽下去。”
“对了,你那个老首长还在四医大吧?你跟他说了没有?”周亚珍平时最鄙视找关系走后门,但是为了女儿也只得放弃了原则。
“还等你说?我早说过了,咱们也不是要什么好处,就是在学校多关照下然然,这孩子性子倔却又不够强硬,受了欺负也顶多想着忍忍算了,除了韩骁,你看她跟谁吵过嘴?我就是怕她受了欺负还不跟我们说。”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儿行千里最担心的还是父母。
袁文君和李薇薇就在本省上大学,开学的日子晚,相约在许悠然离开的前一天来跟她道别。
“怎么愁眉苦脸的啊?这一趟没得逞?”袁文君嘻嘻笑着捏了捏许悠然的苦瓜脸。
李薇薇聪慧细腻:“人家愁成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她这明显是饱受相思之苦,郁郁寡欢。”她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悲情模样,抑扬顿挫念道:“平生不会相思,才懂相思便已相思……”
许悠然捂住耳朵,视而不见。什么是狐朋狗友,这就是!
她们不会在你的伤口撒盐,她们直接撒砒霜!
“悠然,那我问你,如果给你个近在眼前的男朋友,但他不是郑骐,你愿不愿意?”李薇薇笑够了,正儿八经地问。
“当然不愿意!”许悠然脱口而出,这种问题她连一秒钟都不需要犹豫。
“那不结了?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你要想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能付出的最大代价是什么,如果可以接受,那你还烦什么?”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异地相思之苦、千里奔波之苦和这个答案相比,都显得不那么重要。更何况,这些代价是她早就知道的。干妈韩少蓉就是她最好的参照。
“所以你要勇敢一点,郑骐在为他的梦想努力,你也要坚强独立起来才能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呀!”
许悠然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郁闷了几天就斗志昂扬地出发去学校,准备开始她向往已久的大学生活,态度转变之快令许仕明和周亚珍瞠目结舌。
不过她的身体明显没那么听劝。开学仅两周,她就在高强度的训练下病倒了。
高中也军训过,但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和军校真枪实弹的训练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加上西北干燥的气候,许悠然那适应了江南湿润水汽的嗓子干得快冒烟了,躺在宿舍的床上动弹不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许悠然,你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室友罗钰是许悠然的同班同学,一个班二十多个人,只有她们两个女生,于是就被发配到了这个混合寝室。军校的苦是众所周知的,大多数女生都吃不了这个苦,更不愿意吃这个苦。
罗钰弯下腰把水杯递到她嘴边。
“谢谢。”许悠然撑起身子勉强喝了两口,冰凉的水流过喉咙,嗓子舒服多了。
“今天晚上发手机,你可以给家人打电话,你一定不习惯住校吧?”罗钰和李薇薇有点像,细腻聪明,总能敏锐地洞察别人的心思。
提到家人,许悠然眼眶发胀。不生病还好,一旦病了她就格外地想家。而现在她只能孤零零躺在宿舍里,幸好手机都上交了,不然她肯定会忍不住给郑骐和爸妈打电话撒娇诉苦。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郑骐能不能接到电话都难说,爸妈也没办法来照顾她,不过是平白增加他们的烦恼而已。
罗钰见她眼圈发红,不敢多说,笑着把茶杯放在桌上。“晚上我帮你买饭,你想吃什么?”
许悠然什么也不想吃,嗓子疼得厉害,食不下咽。但她不想拒绝罗钰的好意,“白粥就行了,谢谢你。”
晚上,宿舍的人都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学校一周发一次手机,这天就是所有人的开斋节。
傅莹娇滴滴地和男朋友打电话,哭诉训练有多么累,说得声泪俱下,不一会儿又被男朋友哄得喜笑颜开。
其余三个人都默默玩着手机,没有说话。半个月的新训已经让这些平时娇生惯养的女孩彻底蜕了一层皮,此时能安安静静玩一会儿手机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许悠然的心情很差,一个星期过去了,她没有收到郑骐的只言片语。虽然知道他的学校比这里更忙更累更苦,管理也更严格,可心里就是觉得难受委屈。
“你们怎么不给男朋友打电话?”傅莹挂了电话,随口问。
罗钰摇摇头,老实回答:“我没有男朋友。”
赵雪霏名字文雅秀气,听起来像个文静柔弱的女生,实际上却是个刺猬头的假小子。她手枕在脑后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找什么男朋友啊,我就是自己的男朋友!”
她的话把另外两个人逗得哈哈大笑。许悠然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许悠然,你呢?别装,我可知道你有男朋友,开学那天我都见到了,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傅莹把一本书卷成话筒,像个八卦记者那样,堵在许悠然面前。
“他不是我男朋友。”许悠然嗓音有点沙哑,忍着痛解释。
“不是?那他给你当搬运工?别不承认啊,长得很帅啊,这种帅哥你都看不上?”
许悠然刚要解释,手机响了,她正好脱身,摆摆手转身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