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天色昏沉,还未亮,连圈里的鸡鸭都只发出了几声近乎梦语的轻叫。
许林谨穿好衣服和戈雪琛关上门插上门闩,老人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只有灯笼里的橙光遥遥指引着前方的路。
“看得见吗?”戈雪琛把手里的小竹灯笼递过来。
许林谨接过,注意到灯笼上糊着的木浆纸纸,烛火透过纸张,映出上面用墨书写的字迹。
风不大,却刺骨的冷。
许林谨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戈雪琛取下围巾:“很冷,围上吧。”
“不用,学长,我戴了帽子——”
应戈雪琛的建议,许林谨穿得很厚,加绒卫衣外套了一件厚厚的面包服,头上还戴了一顶毛线帽。
“要是你生病了,我怎么向阿姨交代。”
执意把围巾塞给对方,戈雪琛径直走到前头摸黑探路:“走吧。”
许林谨忙围上围巾,提着灯笼跟上。
路很窄,弯弯曲曲,蜿蜒到远方,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有说话。
许林谨看着高低起伏的山线,天幕上是一轮明亮的弯月,直把围绕在周围的云雾都照亮,似透非透,露出些旁的颜色。
这样的景色,此生难见第二次。
可他没有带上单反,许林谨觉得十分懊恼。
他看着前面插兜领路的戈雪琛,对方颀长的身影被烛光映在前方的草丛,影子晃晃悠悠,像喝醉的人在跳舞。
许林谨垂头抿笑,低下的唇触碰到了颈间的一片柔软,愣怔后的一瞬,他将头垂得更低,红了的脸彻底埋进了围巾里。
他只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再慢一些。
两人在江边的石头上坐下时,江上,阿公们新一天的劳作也开始了。
伴随着拂晓时的鱼火,微亮的天呈现出淡紫的颜色,远山朦胧,近些的如墨般厚重,远些的颜色更淡,好像蒙着纱。
红艳的外壳包裹着明黄的里芯——橙红色火光在竹筏上晃晃悠悠。
老人们一边晃动长竹竿一边发出规律的声音,像是喊号声,没有字句,只有悠远跌宕的调子。
鸬鹚“咕咕”叫着,同老人一道蹲在筏上,大圆框、亮火把、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老人、长长细细的竹筏——两头的渔火正在风中跳得热烈。
“他们要去捕鱼了。”戈雪琛对许林谨说。
随着竹筏越晃越远,只看见点点的黑影,火光映在江面,拖曳出一片被模糊渲染的光彩。
它们是自这片江水诞生的烟火,由这片清澈的江水引燃,被阵阵涟漪的江面记录,在拂晓时,从湖面的交界处摇晃升起,直到天色大亮,方才结束。
两人回去后不久便开始落雨,六人约定上山看白鹭的计划也只能搁置。
他们待在房间里也无事可做,于是便一起把家里打扫了个遍。
“呼——总算是收拾完了——”蒋沂一屁股坐在蒲团垫上,摸了摸茶几的边角,“瞧,干干净净,一点灰都没有。”
“别摸我,我才洗了手。”简鄯从蒋沂身上跨过去,坐在了单人座的实木沙发上。
陈小宣则从另一边过去坐在简鄯旁边的小板凳上,唐弥迩倚靠在一个竹椅上,许林谨顺手拿过一根可爱的小竹凳,挤在茶几和双人沙发间。
戈雪琛在许林谨之后落座,坐在了许林谨身后的单人沙发上。
“看,兄弟们——”
从歪斜着靠着角几到不知从哪儿又扯来两个蒲团几乎躺平的蒋沂猛一下撑起来。
手里还攥着一个落满了灰的紫红色塑料盒:
“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很显然,一副扑克。
“来啊,来什么?”
“跑得快?”
“没意思——”
“那干瞪眼?”
几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真打算干瞪眼了。
就在他们下不了主意时,戈雪琛提议:“来个新的吧,以前都没玩过的。”
蒋沂原本还软骨头似的靠在角几边,闻言立马挺直了身体:“什么,什么有意思的玩法了,哥几个都还没玩过……”
背后的人倾身,在客几的抽屉里拿出另一副牌时,一旁的许林谨听到了对方很轻的一声笑。
不知为何,他好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很简单,抽乌龟。”
许林谨莫名紧张起来。
“小时候倒是玩过,不过已经很久没玩了,倒是雪琛你小子——”陈小宣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
戈雪琛将不需要的牌挑出来:“之前就想来了,今天正好,人多。”
“确实,人多玩起来才有意思。”简鄯表示赞同。
“那我们输什么?”
“第一轮练练手,就输我们昨晚吃的花生怎么样?”
陈小宣洗好牌,便由左手边的许林谨抽了一张位置牌压在竹茶垫下。
很快,六人分完牌,各自把自己的对子摘除后,便围拢,按照逆时针开始抽牌。
(蒋→唐→戈→白→陈→简→蒋)
“哟哟哟,”蒋沂看了眼左右两人的牌数,弹弹自己的,“只有4张了哟。”
“嗤——”唐弥迩忍不住笑。
简鄯也提醒:“你看看对面。”
这一看不要紧——
“阿琛,你怎么只剩两张了!”
再不经意一瞟:“学弟怎么还剩一大叠?你是完全没对子吗?!”
“我有。”许林谨瞪圆了眼睛,忙打出一对A。
一旁的陈小宣失笑:“我可以证明,林谨还有一张大王。”
此言一出,许林谨忙谨慎地把牌往自己怀里藏了藏。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抽乌龟里只有大王有什么用,没有用!
要知道,因为第二副牌不全,总共111张牌(去了一张乌龟牌),就只有一对大小王。
见对方又甩出一对“K”一对“A”,蒋沂一时间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坏了。
“牌多抽中对子的几率更大。”
说不定自己会后来者居上。
许林谨拿着剩下的依旧厚厚一叠牌,倒是不怎么担心。
戈雪琛本来还想安慰一下对方,见他自己安慰自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后来者没有居上。
后来者成了“乌龟”。
……
“看清楚了,一张,哈哈哈哈!”
蒋沂等不及简鄯抽,甩出对子后便把最后一张直接塞给对方,跳了起来。
“哎呀,雪琛怎么还是两张。”
蒋沂绕了一圈,直到看到陈小宣手里的牌面时,凝眸停了好一会儿。
“看来,这王八在我这儿啊。”陈小宣头也不抬。
简鄯瞪了后面的蒋沂一眼:“你自己打完了别影响我们。”
“哎哎哎,我可没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陈小宣看着抽完了牌的许林谨,意有所指:“下局小心哦,学弟。”
“我也没了。”简鄯摊手。
最后剩下唐弥迩和陈小宣,唐弥迩剩下两张,陈小宣剩三张。
唐抽走陈的“J”后,打出了一对“J”,手里唯一的一张“3”就落到了对方手里。
“赢了,yes!”
“来来来看乌龟牌。”
第二局愉快结束。
几轮下来,蒋沂又抽完了牌,他扫一眼场上。
嗯,弥迩还有两张,阿宣还有三张,林谨学弟还有三张,雪琛——
“没了?”蒋沂本来打算看戈雪琛笑话的,这时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就没了,你什么时候没的?”
陈小宣看了眼桌子上的大小王,笑道:
“学弟手气不错啊。”
又过了三轮,唐弥迩也出完了。
这时,陈小宣和许林谨各有两张和三张牌。
在许林谨抽出左手那张时,蒋沂深有所感地倒吸一口凉气。
“学弟,谢谢啦!”陈小宣笑得很甜。
“谢谢个头,你的牌还没完。”简鄯也看出来自家黑透了心的队长在逗许林谨玩。
“哎呀,被拆穿了。”
“学长……”
“左边这张,相信我,学弟,我骗你干什么?”
“……”
“别不好意思,没事,我们俩决胜的第一局嘛,不算让。”
“队长!”
“好好好,开玩笑呢,我和学弟交流感情,”他说着把牌背在身后重新混了下,“抽吧,学弟。”
许林谨这次爽快抽了右边那张。
“承让承让,那就,谢谢学弟了,”陈小宣空着手抱拳,伸手搭在对方手背上拍了两下,以作安慰。
“啪——”
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呼开陈小宣的手。
是戈雪琛。
“过分了啊,队长!”蒋沂也替许林谨打抱不平。
说让人也就是骗人的,拿给人学弟的明明也是乌龟牌!
这家伙惯会装了。
人家林谨本来手气就背,他还要骗对方。
也就林谨人好,输了还乐呵呵的。
要是自己,一个大逼斗——
“沂啊,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谢谢学弟了,好多花生啊。”
“啊啊啊啊啊,林谨,我帮你揍他!”
“没事,玩游戏就是有赢有输啊。”许林谨摇头,他说的是心里话。
其实他玩得还挺开心的。
“咳咳,这局不输花生了,重新换个惩罚。”
“行啊,什么惩罚?”
“结束时再说。”
“刺激呐。”
“别怕,学弟,这局我帮你。”简鄯表示站在许林谨那边。
“我也是!”唐弥迩举起手。
一只手轻轻搭在许林谨肩上:
“我也帮你。”
“反阿宣联盟,正式成立!”
“哎哎,别太过分了,你们也太狠心了吧。”
“第二局反过来抽牌吧,不太顺手。”戈雪琛道。
“我很顺手啊,”陈小宣依旧笑眯眯,“你们呢?”
“反过来就反过来呗。”蒋沂倒是无所谓。
“可以。”
“我都可以。”
“好,五票赞成,一票反对。”
“哎哎哎,哪有你这样算的。”
第三局,也不知道是大家都“嫉恶如仇”地“针对”陈小宣,还是戈雪琛“反过来抽牌”的“buff”起了效果。
几轮过去,在许林谨连续n次抽牌都凑成对子的绝佳运气加持下,最后竟然剩下了陈小宣、戈雪琛和简鄯三人。
(蒋<唐<戈<白<陈<简<蒋)
“嚯,你俩加油!”简鄯也出完了牌。
轮到陈小宣抽戈雪琛的牌了。
“这张是‘K’,还是这张?”
陈小宣歪嘴一笑。
戈雪琛只伸出手,没有什么犹豫就抽了牌。
在陈小宣低低咒骂一句的同时,大家都欢呼起来:
“wo~”
“哈哈哈——”
“乌龟到手了,队长!”
“都说了别和啊琛比运气!”
“再来再来!”
“来来来——”
“来啊!”
很快又到了陈小宣和戈雪琛的“赛点”。
“还没输呢,你们高兴得也太早了吧。”陈小宣笑得无奈。
“不可能,队长,你没机会了。二选一,阿琛就是盲狙的神。”
“盲狙的神,那我怎么不能是——”
陈小宣嚣张的话还没说出口,随着戈雪琛抽出牌,围拢的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牛啊!”
“雪琛哥好厉害……”
“雪琛哥~好腻害~”
“蒋沂,你好恶心!”
“兄der,我就说嘛——”
几个男生碰拳撞肩,好不快活。
陈小宣和许林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