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扑鼻,却不同于泰山的苍劲之气。那是独属于雪山的气息。天池雪山亦有药山之称,茶香清冷之中混合着丝丝药香,令人心旷神怡。
向微正舀水烹茶,热气氤氲,映得她精致的容颜多了几分祥和。若不计较她平日张扬姿态,倒真像是山中不谙世事的药女。
炳灵少见她这般认真模样,见她煮茶繁琐,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竟挟杂几分委屈。
“小凤凰,你好慢呀。”
少女浅笑嫣然,清冷的容颜平添几分生动。不多时,一盏清茶便送至炳灵面前。
丝丝清甜沁入鼻尖,与少女周身冷香交相呼应。经过帝台之浆的洗礼,雪山之茗所独有的清香散发到极致,更是诱人。
高前之山,其上有水焉,甚寒而清,帝台之浆也,饮之者不心痛。
“雪山圣茶,当配帝台之浆,莫要浪费这好茶。”
见炳灵未动,向微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却发现这家伙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顿时哭笑不得。
向微将一只镂空的镯子扣在炳灵手腕,却惊动了浅睡的少年。炳灵揉了揉眼睛,问道:“小凤凰,这是什么呀?”
“这是你君父赠予你的礼物。”
其内香丸散发出丝丝香气,炳灵一怔,不知为何,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少年漂亮的眼睛染上一丝茫然,似不知此为何物。
“君父……也在思念我吗?”
“嗯,他很想你。”
“哥……哥哥。”
正出神间,忽有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衣袍,他低头一看,便见哪吒像是做了错事一般,委屈巴巴地道:“哪吒知道错了,哥哥不要生哪吒的气。”
向微脸色一黑,刚要把他丢出去,哪吒便扑到炳灵身上。
“哥哥别赶哪吒走,哪吒不会捣乱的!”
炳灵将他黏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扒了下来,抚着镯子上的纹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嘿,哪吒抓了只兔子精,给天化哥哥补补身体。”
哪吒将一只兔子提到炳灵面前,炳灵嘴角一抽,望了向微一眼。
向微秀眉一挑,道:“不是正好当下酒菜?”
炳灵将盏中白茶一饮而尽,手中茶杯一翻,无语道:“酒?你是说这个吗?”
‖ 渑池
子牙行至渑池县,安营扎寨。
南宫适、黄飞虎连斩二将,子牙下令攻城。
张奎出城应战,借坐骑独角乌烟兽快如闪电,连斩文王二位殿下,子牙闷坐帐上,道:“料渑池不过一小县,反伤了二位殿下!”
众将亦郁郁不快。
夜中,黄飞虎独坐树下,对月独酌。
长生远远望着那抹寂寥的背影,却迟迟不敢上前。
大军已逼近朝歌,而他,已丧三子。
他已经看不清,这场仗的意义是什么了。
后悔吗?
如果……他没有反出朝歌……
他的天化,应该还在青峰山,无忧无虑地生活吧……
他宁可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唯愿他的天化,安乐一生。
黄飞虎闭了闭眼,爱子已逝去多年,却好似从未离开自己身边,只要睁开眼睛,便能看到他的笑容……
‖
崇黑虎取下陈塘关,至辕门求见子牙。黄飞虎见崇黑虎,想起金鸡岭血流千里的夜,一时间,浑身发凉。
张奎搦战,崇黑虎急欲见功,同文聘、蒋雄、崔英同会张奎。
子牙见黄飞虎愣神,对他道:“崇侯今日会战,将军可去掠阵助他,亦不负昔日崇侯奔袭千里,为将军郎君报仇之恩。”
黄飞虎猛地回神,道:“末将失神,望元帅恕罪。”
黄飞虎领令出营,心中暗思:“崇君侯昔日为与天化报仇,险些丧生于金鸡岭。若在此掠阵,不见我之情分,不若走骑成功,何不为美。”
这般想着,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与崇黑虎等五将将张奎围在垓心。
酣战间,崇黑虎将座下金睛兽一兜,跳出圈子,诈拜佯走。四将知机,也跟其败走。
谁知张奎座下乌烟兽其快如风,一阵乌烟,即时现在文聘身后,手起一刀,欲将文聘挥于马下,却有黄飞虎持枪抵住。
“爹爹!”
熟悉的声音撞击着黄飞虎的耳膜,黄飞虎猛然回头,不见爱子遗容再现,却见一妇人朱唇轻启,口中正是爱子之音。
趁黄飞虎愣神之际,妇人放出太阳神针,黄飞虎被射中双目,跌下五色神牛。
张奎一刀斩下,岂料黄飞虎身着紫绶仙衣,刀枪不入。
黄飞虎捂住眼睛,鲜血自指尖流下,不由苦笑一声:“原是吾儿佑我……”
文聘急救黄飞虎,崇黑虎举斧来战,咬牙道:“卑鄙小人,竟利用武成王思子之心,以口技之法模仿公子之音,着实可耻!”
张奎道:“所谓兵不厌诈,黄飞虎杀我先行,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崇黑虎大怒,举斧来砍。高兰英催动桃花马,前来助战。崇黑虎未把她一介妇人放在眼里,一斧砍向张奎。张奎乌烟兽其快如风,崇黑虎空了一斧,高兰英趁机放太阳神针射其双目,崇黑虎视物不明,被张奎一刀挥于马下。
文聘、蒋雄、崔英见之,与张奎夫妻大战,张奎见三将将招式凌厉,便催动乌烟兽,佯败而走。三将气急赶上,高兰英放出四十九根太阳神针连射三将双目,张奎回马,一刀将三将斩于马下。
张奎与高兰英围住黄飞虎,黄飞虎双目失明,但仍骁勇无比,又有紫绶仙衣刀枪不入,二人一时间奈他不得。
黄天化的声音让黄飞虎彻底失控,一条长枪如蟒,势不可当。
“爹爹救我!”
黄飞虎的手猛地一顿,手中银枪在高兰英胸前停下,张奎见此,忙举刀砍下黄飞虎一臂,居高临下地道:“武成王,为将者,若心有软肋,将成为致命的武器。”
“为将者,若无心软之人,便是杀戮的机器。”
黄飞虎苦笑一声:“你学得不像,天化不会说爹爹救我,他只会说,爹爹……快走……”
若不然,便不会有血流千里的金鸡岭。
明知是假的,可他偏偏,舍不得伤他分毫。
“武成王,得罪了。”
张奎擒下黄飞虎,欲斩其首。
“且慢。”
黄飞虎道:“可否让我,再听吾儿,唤一句爹爹?”
张奎夫妇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忍。
高兰英嘴唇蠕动两下,吐出几个字。
“爹爹,儿想您了。”
“哎,哎,爹爹也想天化了,爹爹带天化回家了,带天化回家……”
一瞬间,泪水决堤而出,与血水混在一起。黄飞虎脸上布满血泪,轮廓分明的容颜此刻已变得狰狞可怖。
刀斧手挥刀斩下,黄飞虎握紧了手中的红缨。阖眸之际,黄飞虎似望见一身红衣的娇俏少年转身向他走来,冲他弯眸一笑:“爹爹,我刚买的栗子酥,还热着呢,爹爹要尝一尝吗?”
“好……好……”
他将少年揽进怀里,再不舍放开分毫。
忠肝化碧犹啼血,义胆成灰永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