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在耍宝的钟月葭,被她师父立时就给赏了一个眼刀。
在酒楼里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听着周围的闲谈碎语,并没有太多有用的消息。
让李意言颇感意外的是,七年过去,不归宗竟然一直都没有在中原江湖中有过大的动作,如同整个都销声匿迹了一般。
李意言暗中思忖,不归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当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易达祖师又已身故。
还不动手的原因要么是内部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到底会是哪一种可能呢?
“师……老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慢悠悠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李意言任由刚出笼的包子的热气儿、热锅下油的滋啦声、冰糖葫芦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自己的身周,感受切实活着的证据,仿佛那些附骨的苦痛与往事都随风如烟般散去——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
“既然出来了,那我们一路向北,遇到大一些的城镇便歇歇脚,见识见识各地稀有的药材,也算是不虚此行。”
李意言看着远处的天空,生出几分无边的自由之感。
他曾有过少年意气的时刻,锋芒照日升,意气自生春。也曾被害,一朝蒙尘情义尽,到如今,抛却所有,做回李意言这个人,倒反而生出了独步天涯亦昂扬的洒脱来。
李意言在出谷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哪些药材或许能对“附骨”起效,他总还要去尽力一试,不为别的,就为自己。
“来!把这个戴上!”看见正好有个卖草帽的摊子,李意言给自己和钟月葭一人一个。
钟月葭抗议,“搞什么啊!师……老爷,哪有老爷戴草帽的!”
“老爷我是从乡下来的不成吗?”
“不成不成!一戴草帽那就至多是个富农了!”
“那老爷做生意也是……也是四处走南闯北,日晒雨淋,才有了现在的家底儿的呀!”
“……老爷,做生意的有钱人都是坐马车的,你之前不会很穷吧?”
“不然到下个镇子你还是唤回我师父吧,咱们呢,就是两个江湖骗子……阿不,江湖游侠!”
“行,师父,都听你的,到下个镇子还要两个时辰,咱们得快些赶路了!”
“走!”
唐运思第二日一早就赶到昨日义诊的地方,向周围的人打听那位钟姑娘的下落。
颇为经历了一番波折,终于在一个街角好色之徒口中问到了钟月葭用过饭的酒楼。
酒楼的小二对那两人倒是有些印象,“他们呐,就俩人,一个看上去三十多,一个看上去十几岁,都是生面孔,口音倒是南州的。那小姑娘喊的老爷,可老爷也没点几个菜!倒是吃了好些栗子,壳都堆成小山了……吃了饭就走了,没住店!”
在听到两人同行,另一人是三十多的男子的时候,唐运思非常怀疑这人就是意言师兄。
可师兄当年尚且年少,便名扬江湖,失踪之时更是未到及冠。
如今七年过去,理应是二十六岁,这年龄与店小二所说的对不上。
可说不定,是师兄所作的伪装呢?
听到最后一句,唐运思暗道不好,“敢问小二哥,那二位昨日可有牵马?”
“不曾。”
“好,多谢!”
又到镇子上的几家马行逐一询问,得知两人在昨日就买了一匹马出城去了。
唐运思长叹一口气,又忆及昨日钟月葭所开的药方。
不管怎样,此二人必然与失踪的意言师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哪怕只是一具尸骨,他也要寻回他的师兄。
思及此,唐运思拿出温绯乐曾给过他的一块信物,找到了挂着“锦绣乾坤坊”牌匾的店铺,走了进去。
————
温绯乐接到唐孟楠的来信,原本正要前往清水剑派与之汇合,可途中接到兄长楚绪佳手下人传来的消息,说是疑似在南州发现了类似绛霭的材质。
同时附带了一封唐运思的书信,说是偶然发现有人开出的药方,与李意言的思路极为相似。
两封信都直指南州,温绯乐只是停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向南州疾驰而去。
即便是魔教设下的陷阱,他也要去闯一闯!
“温师兄!这才两日,你来得这么快!”正在街头行医的唐运思忽见一位蓝衫男子在自己跟前落座,还未及搭脉,这才发现来人正是温绯乐。
唐运思把义诊的摊子一收,两人一同来到锦绣乾坤坊的分店之中。
听伙计和掌柜描述完那日手中材质的细节,心情都有几分沉重。
这宝物尚且如此残旧,那更不要说宝物的主人经历了什么。
“掌柜的,你可还记得那日来人的样貌?”温绯乐追问着更多的细节。
掌柜的回忆了一下,又和伙计确定了一下才开口,“我光注意着料子了,倒是没怎么注意样貌,不过那日他盯得特别紧,不过是洗净再熨烫一下,都亲自跟到了后堂来……约莫看着三十上下,面目倒是挺清秀的,身形瘦长,穿一件麻本色的衣服。”
温绯乐想了想提笔在纸上画下了一幅李意言的画像,“掌柜的,请问当日之人可否就是这画上之人?”
“对,就是他,若是再老上个十岁就当真一模一样了!”
温绯乐与唐运思对视一眼,都已确定那人就是李意言!
将画像在烛火上烧去,谢过自家掌柜的,又留了些银钱请两人喝茶。
温绯乐随唐运思去了他暂住的客栈,检查过周围没有异样,方才落座。
“温师兄,我真高兴!意言师兄果然吉人自有天相,他还在。”
轻笑一声,温绯乐苦笑着摇摇头,“若是真有天命,他便不该经这一遭。应该说万幸,他还在。”
“确实,是我失言了。”唐运思与温绯乐也是积年未见,只觉温师兄似乎与之前相比有些不同,似乎是更加在意李师兄了。
“那日,我是见一位女子所开的药方,与意言师兄所授的理念极其相似,才有所察觉的。……”唐运思也将自己的发现细细与温绯乐说了。
谁知,温绯乐的第一反应却是,“女子?年岁几何?相貌如何?”
“……年岁,大概十五上下……至于相貌,颇为娇俏?……我也说不清楚,我画下来。”
唐运思觉得方才温绯乐问话的语气有些过分急切,不过应该也属正常吧,这是找到李师兄的关键人物。
而温师兄与李师兄是同一年进少华派的同窗,虽说两人后来选择的道路不同,但据说是同住一室的挚友呢。
殊不知,温绯乐听到年龄刚松了一口气,李意言的为人他是了解的,绝对做不出老牛吃嫩草这种事情来,可是,在听到“娇俏”二字时又差点想要锤桌。
各种胡思乱想都冒了出来,意言若是被歹人所救,比如什么山大王、地主给救了,然后再被看上了要让他做上门女婿,什么挟恩图报之类的戏码啦,已经在温绯乐的脑内轮番上演了一遍。
“温师兄请看,”唐运思搁下笔,药峰弟子在抄写药典的时候,需要绘制各种草药的简图,因此简笔勾勒还是会的,“这姑娘在医术上的造诣很深,至少运思自愧不如。”
“喔喔……既如此说来,那很有可能是意言收的徒弟也说不定。”
想到这一层,温绯乐觉得这画像似乎也顺眼了不少。
“有可能,可现下我们要去哪里才能寻到他们呢?我已去打探过,他们是从靠近北门的马行买的马,那多半是从北门出的城,可南州以北能去的城镇不下数十个,他们又已经走了两日,我们要寻起来恐怕也是大海捞针。”
“只要同在人世,那就迟早会有找到他的一天。运思,你在这附近游历,比较熟悉,能否同我说说有哪些比较大的城池?”
唐运思点了点头,又动笔在纸上简略勾画了一下地图,“……正北一百二十里是……以北偏西三百里是赤水,过了河就是赤霞城——”
“赤水?”这是一个和李意言联系非常密切的地方,再加上刚才对他身边所跟着的那个姑娘很可能是他徒弟的猜测。
“今年可要举行‘赤水少年会’?”“今年要办‘赤水少年会’!”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并且出口。
“他一定会去的。”温绯乐笃定地说。
唐运思仍有些犹豫,“可若万一师兄没有去呢,‘赤水少年会’人多眼杂,现下江湖上的局势又不利于他抛头露面,若是我们猜错了,那下次再寻到意言师兄的踪迹可就难了!”
“不,他一定会去,”温绯乐斩钉截铁地说,“你想,为什么我们七年来一直在寻找他,却毫无收获,想必要么是他正在养伤,不能见我们,要么是他自己藏起来,不愿意见我们。否则我们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截获了关于他的消息,就算我们是最早收到消息的人,可他以真面目示人,毫无伪饰,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回来的准备。”
“那么,他回来要做什么呢?必然要在江湖上为自己正名,”温绯乐握住唐运思的肩膀,“况且,意言师兄你是了解的,赤水是他的起点,既然他就在这附近出现了,那么没道理不去看看的。”
“可是,那也是他的伤心地。”
赤水巅峰榜上,已将他除名,刻在石柱上的名字也被磨去,只留下一道难看的模糊痕迹。
“李意言绝对不会是一个会被伤心打倒的人,他只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世人的错误与荒谬。”
看着温绯乐如此坚定的神色,又想到那个疑似是意言师兄土地的姑娘,唐运思点点头,“我去联系一下峰主,看是否能提前知晓参赛者的名录。”
“若是贺悉观不成,我也可以一试……至于其他人,还是暂时不要让他们知晓此事。”
虽然名义上是新的少华首席,但七年来温绯乐基本上没有承担多少门派内的事物。
少华派掌门等人对他其实并不信任,总感觉把他排除在自己人之外,温绯乐走得最近的也是清水剑派的唐孟楠。
而他作为形势所迫才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原本只要等下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冒头,便可顺势更替,可谁成想这一等就是七年,剑峰大师兄谢惠琏迟迟未归,药峰除被排挤的唐运思外,最有天赋的是隐世家族送来历练的弟子,也不合适。
故而,无论是江湖上还是门派内,对温绯乐这个少华首席,敬重有余,而亲近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