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绯乐无功而返，回到少华派的客栈，唐运思正在大堂等他。
摁住急切想要询问结果的唐运思，温绯乐摇摇头，跟一旁的店伙计要了些酒菜，上了楼。
“原来是你，当年还是我看着你入的少华呢，走！跟我一起喝上一杯！叙叙旧！你可是比之前瘦了许多啊！”
大堂中还有些正在用饭的少华弟子，见唐运思跟着温绯乐一同回了房，收回了目光。
在房中坐定，唐运思却见温绯乐真的把酒瓶打开，满上了。
“温师兄，你这是……真要喝啊？你这样喝容易醉！”
见温绯乐一言不发，先干了一杯，唐运思察觉出些异常。
“我去了城外的巅峰榜，没有见到他人。”顿了顿，温绯乐又有些自嘲，“我真希望是我猜错了，他还是不要回来的好，永远不要回来。”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李意言这三个字已经在江湖中被彻底抹杀，他就算回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闻言，唐运思再联想到温绯乐今日去了巅峰榜，便猜到了七七八八。
“温师兄，你这话恕我不敢苟同。作为药师，我在民间游历了几年，也接触了一些病者，遇到伤情病情非常严重的情况不在少数，不少人若非病到卧床不起，是不会想着求助于一位外来游历的药师的。有些人，我救回来了，可也有些人，我药术不够精湛，没有救回来，可即便结果是这样，难道我努力尝试去救他们的过程就白费了吗？”
唐运思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知其不可而为之，是我从意言师兄身上体会到的，即便面对那些无药可解的毒，无药可治的病，他也总是不断地去尝试。”
“温师兄，我们，又怎能因为那些无药可救的人，便放弃呢？”
温绯乐听着唐运思的这一番话，久久不言，他想起了初入药峰的时候，贺辞章老峰主曾经问过他们的那个问题。
具体回答了些什么他已经忘记了，但李意言当时坚定又自信的眼神却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就如此时此刻，他面前的唐运思一样。
真不愧是他带出来的徒弟。
“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关心之切，则忧惧之深，温师兄不必愧疚，这是因为太担心意言师兄的缘故。饮些酒将心中的烦闷散发出来也好，只是切勿喝得太急太多，容易伤身。”
不知怎的，见温绯乐脸上的忧愁，唐运思又补上了一句，“若是意言师兄知道了，也必然会挂怀的。”
温绯乐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白日里你这边可有发现？”
唐运思点头，“本次药道比试，由飞云阁负责，可宋非夷宋少阁主似乎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说是要再过两日才能到赤水，现在不少事，都是飞云阁的大师兄青简在负责，各处人手有些紧张，因此也在找些同道盟中其他大门派的弟子帮忙。要参与比试的人自是不用想了，忙着准备呢。像我这样的闲人，提出去帮忙，他们核验过我少华派弟子的身份之后，就通过了。”
“你可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意言师兄身边跟着一位姑娘，名唤钟月葭。正是察觉到那位钟姑娘的开药思路，与意言师兄极为相似，才察觉了师兄的行踪。今日我将所有名册都翻过了一遍，约莫是在下午的时候，那位姑娘报名了药道的比试。”
“所以，李意言作为她的师父，一定现在就在这赤霞城中。”温绯乐说出了结论。
“没错。”
七年的时间过去，宋非夷竟然都已经成了少阁主，能替他师父秋野明主持江湖大比了。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非夷与他们年纪相仿，当年与他也勉强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李意言、唐孟楠和他似乎交情还要更深几分。
若是李意言真的当场现身，宋非夷起码不会和那些老古董一般直接喊打喊杀。
就是这宋非夷莫非是和赤水这个地方犯冲？怎么几次少年会了，他都是正好遇上事情。
温绯乐还是药道大比时负责主持的能够是宋非夷。
“运思，你和我说说比试当日的场地安排？”
“好，本次比试与先前又不相同了，具体内容我并不知晓，但似乎需要先在城外采集药材，然后再到赤霞城中进行一次比试……”
温绯乐和唐运思正在思索李意言会在什么地方，暗中关注药道比试的具体情况的时候，李意言正被钟月葭晃得头晕。
“师父，你说我是不是该把《神农本草经》再看一遍啊？炼制药丸的时候把握火候的要诀是什么来着？黄葛的年份要如何分辨？……师父？”
李意言痛苦闭眼，“月葭，已经子时了，差不多该歇息了。”
“哦哦，师父，你先睡吧……我给你看灯……再准备准备。”
掀了掀眼皮，“怎么？自己夸下的海口，这会儿开始焦虑了？”
钟月葭不好意思地搬了个凳子，在李意言身边坐下，“我……这么重要的比试……也不知道比什么……我就是有点紧张嘛。”
“哪里重要了？这比试既不关系你的性命，也不关系他人的性命，那就不重要。再说了，你可是我的徒弟，我保证，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往台子上一站，就是头名！”
“师父，你这也太相信我了吧。”
李意言把眼一闭，转身躺倒，“我那是相信你吗？这是相信我自己，我是什么人，教出来的徒弟能比其他人差吗？”
“嘿嘿，那当然啦！”钟月葭刚想说之前在南州的一个小镇子上，碰到的一位江湖游医也很厉害。
好像是姓唐，坏了，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糖炒栗子了。
不过也无妨，钟月葭转念一想，此时怎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话锋一转，“师父，明天我上去比试的时候，你会在台下看着我的吧？”
“当然……看着你光耀门楣、振兴师门。”
“那你可不能光看着，得给我准备点吃的，比试一天肯定很累……南市那有家店的烧饼真不错，师父你提前买好，等我一结束一下台就递给我，怎么样？师父？师父……”
见李意言似乎已经睡着了，钟月葭终于不再纠结，放轻脚步，吹灭蜡烛，把师父的房门闭上，去了隔壁房间。
黑夜中，李意言再次睁开眼，这次，他必须要骗他的小徒弟了。
“赤水少年会”药道大比当日，李意言把钟月葭送到赤霞城外，目送她往比试的地点走去。
今年的比试形式似乎与他参加的那年比，有所不同，远远望了一眼，不知可否还是秋野明前辈主持。
当年的故人，说不定有不少现下都在赤水附近。
目前，还是不见他们为妙，这样想着，李意言扶了扶草帽的帽檐，往城中折返而去。
赤水边的高台之上，匆匆从清水剑派日夜疾驰而来的宋非夷，似有所感般地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仔细看去，却又没什么异常。
一旁的青简见他一脸倦色，“少阁主，怎么了？”
“没事。”
“肯定是太累了，距离开始还有一炷香，不如您到一旁歇息片刻吧？”
宋非夷摆摆手。
他的累不仅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的。
前些日子，他接到唐孟楠发来的一封密信。
他与唐孟楠已经有些日子没联系过了，可毕竟先前唐孟楠还在清水剑派时，作为同样被寄予厚望的新一代弟子，有过不少交集，互相之间也算亲厚。
信中提到了一桩陈年旧事，七年前，清水剑派附近的一个村子曾经有不少人都生了一种怪病，好好的人突然之间就咽了气。
可是后来不知怎的，这种怪病又消失了。
当时整个武林都因易达祖师去世而震荡，尤其易达祖师还是在秋野明的诊治下去世的。
虽然江湖中认定是少华派的李意言给出的碧血草有毒，直接害死了易达祖师。
但作为直接经手的药师，秋野明和飞云阁也遭受了不小的压力。
因此，飞云阁虽然接到了清水剑派的来信，却以人手不足为由，并未派人前去查看。
此次唐孟楠回到清水剑派祭奠易达祖师，才在路上听说了那个村子发生的事情，前去调查一番之后，才发现怪病出现的时间点很是异常——就在李意言落水叛逃的后几天。
这两件事之间必然有某种他们不知道的联系。
宋非夷接到信后，暗中前往查探，基本确定那受村民祭祀供奉的鱼干中，有一种未知的致命剧毒。
还没来得及再深入探查，宋非夷便只得匆匆赶来赤水，唐孟楠则是留在那处村落再行探查。
埋藏了多年的线索骤然被发现，而秋阁主近年来身体衰弱，正在逐渐把一些事情移交给他来做。
宋非夷重新把目光望向高台两边正准备参加比试的少年人们，若是江湖能够多出现几个像李意言那般的天才人物就好了。
待所有参与比试的人都上台之后，宋非夷宣布了本次比试的规则。
所有人需要先在赤水边外的山林之中采摘药材，限时一个时辰；然后再赶到赤霞城中心，抽取需要救治的病症，再行炼制。
规则一出，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这万一采的药，它没法治那个病呢？”
“就是就是，谁定的破规则啊？”
“我看是有黑幕，那几个大门派的，早就知道自己会抽到什么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