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言早已发现银针上所带之毒,和他身上所中之毒是一样的。
而他心里很清楚,这种毒就算有解药,以他目前已经深入骨骼肌理的程度,就算能够化解,对身体造成的伤害也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
所以,他要寻的根本不是银针之毒的解药,而是换了一个思路——去寻“附骨”的原材料。
多年以来,李意言也摸清了“附骨”的一些特点,可是始终停留在症状的观察之上。
而这一次对方出手之后,反而让李意言从银针之上得到了“附骨”最原始的状态,从而更加准确地判断出了“附骨”所用的原料。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与他原先预料的有所偏差,“附骨”中确实有一些《幽兰药术》中所记载的特殊药材的气味,可是竟然也有接近一半是中原出产的药材。
就不知道,这是多年之前,由九幽仙子带入不归宗的缘故,还是说,这毒的背后,本就是有中原药师的影子。
若真与不归宗有关,那他去寻“附骨”的原料,背后之人不会不知晓附骨的成分已经泄露,一定会再来找他。
到时候,就可以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
两月后。
太阳的日头正毒,温绯乐和李意言一前一后骑着马悠悠地走在城郊。
李意言深红色的绛霭斜批在肩头,腰间挂着一个绿色的小葫芦——正是碧水无痕瓶。
在易达祖师服用碧血草去世后,这瓶子一直被扣在清水剑派。
直到后来温绯乐主动讨要,这小瓶子又被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次,才归还给温绯乐。
取回后,温绯乐就一直没有动过,也不敢给别人看。
这瓶子他原本就赠给了李意言,现下又再次物归原主。
“虽说,这瓶子说不定都被他们里里外外清洗过不知多少次了,但说不定还能留有一些痕迹,是他们未曾察觉的。若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那你也可以重新用来装药材。”
温绯乐把瓶子重新还给李意言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后来,李意言仔细检查过,这瓶子里确实被彻底清洗过,可是因为长时间装过碧血草,所以带有草木的清香。
有些奇怪的是,草木的清香中混了一些庞杂的气息。
似乎有些像是药草腐败之后的气味,也有点像是淡淡的铁锈味中又有点“附骨”的影子的味道。
李意言也说不上来,况且,相隔的时间实在太久,除了刚打开瓶盖时候的那会儿,后面瓶内的味道越来越淡,他也愈发不敢确定。
“天气太热,我们在前面的凉茶铺歇息一下吧!”李意言远远在城郊看到一个写着“清凉堂”的摊头,想来是卖凉茶的。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店家挂出来的招牌。
赤水少年会本就在夏日举行,又已过去两月,正是酷暑当头,他们二人在路上又遭遇了杀手,好在有惊无险,只是又连日赶了不少路,正是疲惫的时候。
温绯乐倒是还好,他看李意言的脸色有些发白,想来可能是赶路太累,有些水土不服,便应了。
把马栓在树上,李意言与温绯乐二人在凉茶摊子坐下。
“二位喝点什么?”
“凉茶两碗,加些盐。”
小二把茶端了上来,温绯乐正要喝,却被李意言拦下,“方才路过几个农家,田里的西瓜长得正好,西瓜也有生津消暑之效。”
温绯乐闻言轻笑一声,“怎么?想吃?”
“今日路过这瓜田属于是天时地利人和。”
“行,那我这‘人和’这就给你买瓜去,你在这儿等我。”
说罢,温绯乐上马离去。
李意言端起凉茶轻轻闻了闻,一道声音自背后传来,“没毒,放心喝。”
“没毒也可能有蒙汗药。”
李意言放下碗,推远了些,直视对面的荆远客。
荆远客不在意地端起他推开的那碗凉茶喝了一口,“这可是我亲自煮的,去热降火、消暑解渴!你不喝是真可惜了!”
“怎么?不在你们宗主跟前熬药,倒在这儿煮上凉茶了?”
方才他乍一看到“清凉堂”就觉得有些怪,可又说不上来。
再凑近了仔细一瞧,这“堂”字笔力遒劲,绝非普通的凉茶摊子所有,却是他亲手所写!
彼时,他刚在上阳城中开药铺不久,正是意气风发、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时候,楚绪佳帮他开的药铺也叫“一言堂”。
而知道此事的人,除了他告诉过的温绯乐、参与此事的楚绪佳,便只有来就诊过且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荆远客。
“又见面了,你说话还是这么冲,真的是该喝上两碗,味道不错的!”
“看来贵宗宗主的病情大有好转。”
“你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嘛,关于最近你在找的东西,你知道多少?”
荆远客此行正是来调查“附骨”的。
“你问哪方面?这我知道的可就多了。”
毕竟这毒都在他身体里已经与之共存了七年之久了。
“哦?知道得多了?那你可知道这毒是何人给你所下?”
“阁下莫要贼喊捉贼了。”
荆远客闻言,抚掌大笑,“李意言,想诈我?看来你对此事还一无所知。”
难道这毒不是荆远客在刺伤他的时候下的?
“阁下难道敢说没有对我下过毒?”
荆远客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万艳同悲’一个月毒发,易达祖师只过了几日,而你现在还活着。李意言我劝过你很多次,不归宗才是你的归属。”
“易达祖师是怎么死的?”
“我先前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何在栖霞台一定要冒着跟我动手的风险,抢回春藤。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你故意把温绯乐支开,看来他还不知道你活不了多久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阁下难道就不怕我以死相逼吗?”说到生死,李意言反倒平和了,“说罢,你用招牌引我前来,究竟有何目的?”
荆远客笑了笑,“火气别这么大,我是来帮你的。这样吧,为了表示诚意,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你身上的毒和我宗有关,但不是我下的。”
李意言闻言神色淡淡,不说相信也不说不信。
“第二,我有‘万艳同悲’的解药,但你现下所中的不是‘万艳同悲’。”
李意言掀起眼皮看了看他,荆远客眼中染上一抹兴味之色。
“第三,七年前,你确实中了‘万艳同悲’,中毒之人会在一个月内身亡,只是‘万艳同悲’对你无效。”
“隐龙使可真有意思,空口白牙,净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表面上淡然,李意言的脑中却在飞速地思考这其中的关窍。
“我可是诚意十足了,而且口说无凭,但最大的证据就在你身上。”
荆远客一指李意言。
“‘万艳同悲’之毒,乃是我宗兰香神女所制,除了‘碧血草’可解之外,其实你也解过。”
“原来是她。”李意言很快想到了荆远客曾经让他救治过的一位女子,“她是谁?”
“一个叛徒。”
这个回答倒是在李意言的意料之外。
“说来也真是巧,正是因为你当时做出了‘万艳同悲’的解药,虽然用的都是珍稀药材,但以防万一,后来的‘万艳同悲’的配方作了调整——只有一味八极杜若可解。”
荆远客凑近李意言的耳畔,“杜若在不归宗内除了宗主之外,只有八大家族才有机会得到一些,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
李意言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我是一言堂堂主李意言,也是隐龙使荆远客的爷爷!”
同时,一道剑光自李意言身后闪出,温绯乐手持朝暝剑向荆远客袭来。
荆远客一边飞身后退,一边一个挑眉,“这话可不吉利,毕竟,我爷爷早死了!姓温的,你这个名门正派之孙,怎么也搞偷袭?”
“打狗自然就要用打狗棍法!”温绯乐戒备地站在李意言身前。
李意言把人支开,却被识破了,心虚地不敢动作,温绯乐给了他一个呆会儿再跟你算账的眼神。
“啧啧啧,现在的人啊,真是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说罢,亦是提着隐龙剑上前。
两把同样出名,但风评却截然不同的当世名剑碰撞在了一起,发出金属嗡鸣之声。
内力交织,温绯乐感觉到从相接触的剑身上传来的内力骤然爆发,而他的内力和风细雨,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如果硬拼,胜算不大。
“温家小子,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回去跟你爷爷再练个二十年再来吧!”
说罢,双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震荡的内息立刻让温绯乐后退了三步,退入李意言的怀中。
待温绯乐站稳,李意言跨步向前,一个转身避开隐龙剑剑尖,一掌就要向荆远客的后背拍去。
荆远客反应极快,一下子没有注意到李意言的身法如此之快,也立即调整了过来,侧身反手以左掌相对。
一对上,李意言就感到了古怪,他的内力不知何故向来刚劲,可他竟然在荆远客的内力之中有相似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