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长老倒是说说谁会找上我?”
李意言站起身来,俯视着江寄篱,难道说之前一路刺杀他的人,江寄篱并不知情?
被笼罩在李意言的阴影里,江寄篱被迫抬头仰望着他。
又是这种感觉,他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人的阴影之下?
他自小出身名门,是药学世家,从他识字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将来要成为一名药师。
从县到州府,少年天才药师的名号一直跟随着他。
可是,直到他决定来少华药峰进一步精进药术,这一切全部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他愈发地努力,对方却如此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地在各种地方大出风头,从凤翼山齐家到百草丹心会……
若是像他这般被衬托得黯淡无光的天才不止他一个也就罢了。
好歹那温绯乐也如他一般,再怎么骄傲自信,还不是跟他一样,被李意言打得灰头土脸,赤水少年会归来后像只斗败的公鸡。
可是,为什么?
温绯乐不也和李意言闹翻了,学剑两年归来之后怎么就和李意言又重归于好了?
靠着他的好爷爷,在江湖上另辟蹊径,倒也是熠熠生辉,隐隐和李意言有共同成为“少华双英”之势。
为什么既生他江寄篱,老天爷还要再造出个李意言!
江寄篱努力瞪大了双眼,又不甘地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挣开绛霭。
“想套我的话?做梦!你就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吧,哦不对,你也没几天好活了吧哈哈哈哈哈!”
李意言看着江寄篱的表情有些癫狂,有些不敢置信,他虽然对这位与他同一年入门的同窗没有太多印象,可是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恨我如此之深?”
“恨?我怎么不恨?所以我说你天真蠢顿,真是一点儿没错,你有顾及过周围人的感受吗?为什么你非要事事争第一、抢风头?峰主之位、掌门之位、珍贵药材,凭什么都要给你!——”
“一派胡言!小人之见!”温绯乐见李意言神色有些不虞,一把揽过对方挡住了江寄篱怨毒的视线。
“分明是自己技不如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反倒责怪起他人来了,这不是臭水沟里的老鼠是什么?有能者,自然任重而道远,不由有能者任之难道还轮得到你这样的小人吗?”
温绯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江寄篱也算是他的熟人,只是自从九年前改练剑道之后,便接触不多了。
他方才见李意言带着人往山林的方向来,就晚上一步,先把前来搜寻的弟子引到了另一个方向去,然后再孤身一人前来寻李意言。
只是没想到刚到,竟然就听到了江寄篱这番言论。
李意言碰了碰温绯乐背在身后的手,示意自己根本没受江寄篱的言语影响。
刚碰到对方的手背,却被温绯乐抓住握了握,李意言便懂了,不仅是为了自己鸣不平,还要激怒江寄篱。
“你!温绯乐你别得意!你以为这少华是谁的少华?当了少华首席又如何?”
“那也比你分峰一个区区名不见经传的长老强,我是武林中人人承认的‘无痕剑尊’,敢问江长老,江湖上有几人认识你?”
江寄篱见温绯乐如此明目张胆挑衅,“温绯乐!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很快就会轮到你了!……你竟然敢如此公然袒护李意言这个少华叛徒、武林败类!我要禀报掌门!”
“江长老,我看,日后还是称呼你为‘大话’长老吧,如此聒噪,难道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吗?现在你可是被我们二人的阶下囚,不要说日后我会如何?现在我就可以杀了你!再者,江湖上有几人剑术能够高过我?”
“哈哈哈温绯乐你是不是和李意言待在一块时间久了,怎么和他一样,如此天真?谁说要和你公平比试了?杀了我,李意言不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们不敢杀我!”
李意言轻笑一声,走上前,“江长老,既然你都说我天真了,那我有什么不敢妄为的呢?况且,怎么可能放你回去把现在发生的一切告诉掌门?刚刚离开的时候,是你要逃我才追,让一个人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交手过程中不慎染上了我身上的剧毒、毒入心肺、不幸殒命,也是稀松平常的吧?”
“啧啧啧,真是可惜啊,残害同门,心虚逃跑,不慎殒命,是肯定会被少华药峰除名的!”
温绯乐含笑补充道。
“你!你们!你们真是好狠毒!”
江寄篱怒吼道。
果然,他把这些虚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不过彼此彼此,不若我们各取所需,做个交易?你在少华派杀害汤长老已是事实,回去必会被清算,我放你走,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此事将会成为一桩悬案;而你,把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如何?”
李意言直视着江寄篱的眼睛。
江寄篱眼睛四处乱转,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哼!我乃药峰长老怎么会残害汤长老!休要强词夺理!”
李意言看着江寄篱,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矛盾,“方才离开之前,百草丹心上的许多人都已经对你产生了怀疑,你为何还如此笃定自己不会被怀疑?更何况,你莫不是忘了,走之前射出的那一排银针分明是冲着灭你的口来的!”
此言一出,似乎戳中了江寄篱的痛处。
“可就算我离开,难道就不会承担骂名了吗?你当年一走了之,是什么下场,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
李意言摇摇头,“我们二人完全是不一样的情况,汤长老和易达祖师的地位就不能相提并论。我当时是被他人所逼迫交出‘碧血草’,若是强行在我头上按一个心怀仇怨的名头,倒也算合情合理。而你明面上与汤长老之前并无仇怨,又是用机关杀人,离开之时你也在银针的攻击范围之内,完全可以说你是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才离开。再加上回去之后,由温兄作为人证,说你被歹人掳走,你的嫌疑又可以被洗清了,岂不妙哉?”
江寄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李意言,“哼,李意言,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你还是变了一些的。……成交!”
李意言回头与温绯乐对视一眼,“那就从今日之事开始说起吧,你为何要杀汤永年?”
“外强中干的老头一个,他认出你来了,知道得太多又没什么用处,不如死前再发挥点最后的价值。”
温绯乐皱眉看着自己这个曾经的同窗,无用之人便该死,这样完全不把人的命当命之徒,竟然还是武林名门的药峰长老,真是可笑。
“他知道了什么?药峰大殿内的机关可是你布置的?”
江寄篱垂眼看着自己衣摆上被沾上的泥土和落叶,“……我只知道门上可以启动机关。”
“不要避重就轻,汤永年知道什么?”温绯乐双手抱臂,犀利地看着江寄篱。
“……我也不知道。”
“别想耍花招!”温绯乐一挥剑,江寄篱头顶的树枝被削掉一截掉下来正正好砸在他的头上。
被砸之后,江寄篱索性躺平了,靠在树干上,“我是真的不知道,汤永年比我更早就为主上办事了,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抵在李易达去世之后,他就开始有些不受重用,后来逐渐被边缘化。他知道的内情兴许比我多……”
“主上是谁?”
江寄篱稍微直起些身,抬头瞥向提问的温绯乐,原本正要开口,却神色一变,露出个笑来,“主上是……会取你性命之人——”
“小心!”听到熟悉的破空声,温绯乐神色一凛,抱住温绯乐就往一旁闪开。
李意言匆忙间往方才温绯乐的身后一望,却只见山林间碧绿的树影摇曳,丝毫不见人的踪迹。
“有人,一个,已走。”温绯乐继承了温涯的回风剑法,对山林之间的风吹草动感知会更加敏锐一些。
“不好!”
李意言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两人避开的那根银针直直地射在江寄篱的眉心,江寄篱甚至还保持着之前的微笑。
叹口气,差一点。
可怜江寄篱死到临头还以为效忠的那位主上是来救他的。
温绯乐蹲下身,把江寄篱的双眼阖上,好歹同窗一场。
两人一同沉默了一段时间,都感觉到当年事情背后,涉及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越是想要往下深挖到真相,事情却越朝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而此事更可怕之处,在于这么多年都未露出丝毫端倪,若非今日百草丹心上,李意言贸然一试,恐怕汤永年也不会自乱阵脚,从而使得江寄篱为了去除后患而贸然动手,导致漏洞百出。
本来以为只是魔教作乱,嫁祸给他,荆远客却断然否认,魔教中另有叛徒,少华派内部恐怕也是如此,而且地位还不低,如此一来,不但他们行动起来十分掣肘,而且唐运思和钟月葭待在少华派也不再安全。
思及此,李意言果断道,“你回去报信,就说发现了江寄篱的尸身,附近有多人的打斗痕迹,而我不知所踪。让运思和月葭找个由头下山,老地方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