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那么惹人生厌了。
而男子似是被我的面容吓住了,僵住许久,没有动作,只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令我顿生几分疑惑。
“公子......是我长得太丑,吓到你了吗?”
男子这才被我的话惊醒过来,眼眸中某种未明的情绪暗然翻滚。他朝着我微微一笑,眼神里满是真诚。
“不,姑娘生得极为好看。”
如此直白的夸赞倒是让我有些颇不习惯,一抹粉红悄然爬上耳朵。
不过我很快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自己。
而在我多年养成的没有败绩的套问大法下,男子的身世也很快便被我弄清楚了。
这位小刺客大约20来岁,比我小了4.5岁,据他所言,他名叫念禾。
当时听到时,我颇为一愣。
若不是我与他确实素未相谋,我倒是要怀疑他是我的追求者了。
我最开始的名字唤做苏禾,谐音“和”,寓意婚姻和谐,家庭和乐。
只不过后来改名了,显然我的名字并不能实现婚姻和谐,家庭和乐的美好愿景。
念禾说,他加入的江湖组织只要你完成了组织发布的一定数目的任务后,组织便可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而他现在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
一言以蔽之,念禾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某个愿望加入某江湖组织的单纯小男生。
毕竟,能这么轻易便把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的人不是单纯还能是什么呢?
探出我想要的信息后,终于进入了属于我的戏份。
我低眸望向地面,从眼底挤出几滴泪珠,将将挂在眼侧,而后抬头望向念禾,一副回忆起了悲惨过去的难过模样,颇为楚楚可怜。
“念禾公子,那你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好......”
“如果你愿意的话。”
念禾轻声回答,一边轻柔地拭去我的眼泪。
六.过去
过去也许是一道血淋淋的伤疤,只是揭开得多了,倒也能成为装腔作势博同情的好把戏。
“我出生在一个娘不疼,爹不爱但好歹还算富有的人家里。”
那个女人有没有疼过我呢?
大概一开始她和那个男人还浓情蜜意的时候是真心疼过我的吧,只不过那个男人移情别恋后,那个女人就疯了。
“我娘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我爹是一个穷书生。”
“不过我爹发达后,便在外面有了新欢。”
“我娘敢下嫁给我爹,自然是爱极了他。”
“我爹移情别恋后,我娘就疯了。”
“我爹的外室生了儿子,便索性在外长住,除了血缘外,我和我爹就像两个没有交集的人。”
“我娘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我。她怨我为什么不是儿子,偏偏是女儿。”
“我娘以为生了儿子就能挽回父亲的爱。”
“她给我重新取名,叫做盼弟。”
这个可悲的女人呢,不愿意在自己和那个男人身上找问题,只会把问题推卸在我身上。
那个男人一天没有归家,我就一天被打到下不来床。
我不能梳女子发髻,也只能穿大小与我完全不相适的宽松男装,磕磕绊绊。
多么愚蠢啊,滥竽充数,那个女人也想得出来。
“她认为是我破坏了他们的感情,就每天殴打我。”
“那段时间,我真的好痛,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说罢,我适时地落下几滴眼泪,语气哽咽。
念禾似也被我的悲伤所感染,沉默了一小会儿,便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他的怀抱很温暖,在寒冷的山洞中就像一个温暖的手炉,我一时倒忘了推拒。
我也便没有看见他眼边闪烁着的泪花。
“后来那个男人连续两年都没有看过我娘后,她就彻底疯了。”
“她找了一个和我爹十分相似的男人。”
“终于,她得偿所愿,生下了一个和我爹有几分相像的儿子。”
这个女人简直蠢得无药可救,那个男人整整两年没有碰过她了,怎么可能与她生下孩子呢。
果然是个疯子。
“可想而知,我娘带着那个不清不楚的儿子找上我爹时,我爹立马给我娘写了一封休书。”
“我娘当初为了与我爹成亲,早已与家里断了联系。被休后不比贫苦人家好上多少。”
“她恢复了几分神志。又开始打我,让我出去挣钱。”
“她觉得只要把那个儿子养得一表人才,我爹就会接她回去。”
那个女人也真是矛盾。一方面嫌弃我弟弟不是他的骨肉,一方面又洗脑自己我弟弟是他的孩子,只要培养得比那个女人的儿子好,我爹一定会回来看她的。
所以呢,那个孩子也并不好受,只要稍稍有点事情做不好,做不完美,就要被那个女人罚跪上一整天,也不能吃饭。
不过至少比我好上很多了,偶尔我还会悄悄给他带饭。
而我呢,倒没人在意我什么时候死去。
“只是要养活一家三口,还要培养我弟弟,显然我一个人是维持不了的,很快,我们家就穷得揭不开锅,我娘打我打得更厉害了。”
“突然有一天起,她就开始转性了,不让我做粗活,也给我吃一些我从来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对我也开始和颜悦色起来。”
“我实在是太想要有人爱了,我以为是我这么多的付出,打动了我娘,她决定要好好爱我了。”
那个女人还打算给我办生辰,当时我以为这就是苦尽甘来。
我的第一次生辰在那个女人的唾骂和毒打中度过,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过得上生辰。
我当时可高兴了,现在想来,蠢得不行。
“她给我办生辰那天,除了我们三个人,还有一个油头肥脸的男人一直用黏腻的眼神盯着我。”
“我知道了,原来我娘是要把我卖了好换钱。为了让男人满意,才突然对我这么好。”
“生辰后,我便被我娘塞给了那个男人。”
一连说了这么多话,我倒真有几分口渴,拿起一旁的水杯微抿了几口。
“.......之后呢?”
我倒没想到念禾会主动催促我。
不过看来念禾还是一个蛮有侠气的人,听个故事竟连双拳都攥紧了。
我朝着念禾轻轻地笑了笑,别开他的五指,将自己的手指钻了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清晰可见,念禾的耳垂红得似要滴血。
“然后呢,就遇到了一个像念禾你一样的好人,帮我逃出了魔爪。”
“后来我逃走的时候,看见我们住的那个小屋火花纷飞,可能这就是恶有恶报吧。”
故事嘛,有真有假才动听。
现实中哪有什么好人,事实是我拿了藏在袖子里的石子趁富商不注意把他弄死了又顺便逃回了那个女人住的地方,放了一场大火,然后逃走了。
只不过可笑而又戏剧性的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竟然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当初接生的稳婆是我爹那个外室的亲戚,把两个人的孩子给调包了。
那个女人一生都对那个外室生的儿子恨之入骨,死到临头也想不到那竟是她自己的孩子吧。
七.请求
铺垫了这么久,总算要进入真正的正戏了。
我在心里摩擦手掌,略有些激动。
“逃出来后,我便想着如果有人愿意给我一颗纯粹的真心,那么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人嘛,总是贱。只是我太想要有人爱了。
当然,我也对背叛和抛弃恨之入骨就是了。
和人交往前,我总喜欢察言观色。
真正对我好的,我也愿以真心相待,至于想要利用我的,就带个假笑面具,逢场作戏便是。
“人嘛,总是这样,越是得不到什么,越想要什么。”
“我救了李轩,与他相处三年,我以为他便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便答应和他一起回京城。”
说罢,我苦笑一声。
“不过显然,他不是。”
我望着念禾清澈的双眼略有些出神。
“念禾,你说。这个世界上会有纯粹的爱吗?”
念禾的脸颊浮起一片红晕。
他别开我灼热的视线,声音轻而坚定。
“会有的。”
其实我没有必要问这个问题。
可能是念禾的眼神过于纯粹,让我一时迷了眼吧。
我回了回神,将我们十指相扣的双手抬起,直勾勾地望着念禾。
“念禾愿不愿意和那位好人一样,助我离开。”
“我实在是不愿意再呆在这宫墙之间,面对一个不甚爱我的人。”
我眨巴着双眼,紧紧地看着念禾。
念禾回握住我的双手,眼里是执拗和真诚。
“你说过,如果有人为你付出真心,你愿意为他豁出一切。”
“你给了我你的真心,我愿意帮你。”
我愣了许久,想过许多版本,却没想过会是这个回答。
真心么?
念禾啊,你真傻。我这可是明晃晃地利用你。无论是否成功,我都可以脱身。
失败了,我大可以说是你要拿我当质人威胁他,而你可是会死的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一些不舍和惭愧。
只是很快便淹没于情绪的大海之中。
“好,那便说定了。”
八.上药
之后的半个月里,除了每天早上去应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李狗外。
我都会去山洞里帮念禾换药。
大抵是我的好人属性爆发了,我把我这些年存下来的能用得上的伤药一股脑地都用在了念禾身上。
只是为了增加出逃的成功率而已,我想。
念禾的伤口所幸只是外伤,但是有些许地方伤口很深。
他倒也坚强,面对我不太娴熟的上药手法,全程没落一滴落,只低眼专注地看着我手上的动作。
若不是他下唇被咬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我怕是要以为自己医术高超,自带麻痹疼痛的效果。
我轻轻触碰了下他的下唇。眼神与他平视。
“念禾,疼就跟我说。”
“我不需要一个只会忍耐的病人。”
“在我面前,你不用故作坚强。”
念禾的双唇微分,也听话地不再咬着下唇,活像一只乖巧的小狗狗。
当然,和李狗的那种狗是截然不同的。
只是,我这么短短几句话却好像打开了念禾的某种开关。
我将伤药轻轻撒在伤痕较深的伤口上。
念禾会用那双碧波般澄净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软着声音。
“姐姐,有点痛。能不能轻一点。”
我将动作放得更轻,拿起早有准备的蜜饯往他嘴里塞去。
离开时手无意间碰到了他的双唇,念禾便浑身一颤。
“这样呢?好一点了吗?”
我问道。
“好多了。”
念禾含着蜜饯,低头玩弄着他修长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回答。
似在害羞?
可当我把伤药轻轻撒在一些浅浅的伤口时。
念禾也会皱起浓密的眉毛,用他楚楚可怜的狗狗眼望着我,一副很疼的样子。
“姐姐,有点疼。”
这可真是......才短短几天,就开始偷师了啊,倒还学得有模有样。
我在心里偷偷发笑。
上个药原来这么有意思。
表面上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好,那我再轻一点。”
于是乎,在我愈发轻柔的上药手法和虽然多种但所幸不相克的伤药下,念禾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某天,我突然起了坏心,逗弄起念禾。
我轻轻碰了碰念禾已经快要结痂的伤口,一脸真诚地柔声问道。
“还疼吗?”
念禾的眼尾微红,以为他的小把戏被我识破了(啊,确实被我识破了)。
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