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傅授意秦翼放了乌小原进入合剂局,乌小原在合剂局放了两次火来烧我,被我设计抓了之后送到了廷尉府,廷尉府审讯几日始终不得,乌小原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从廷尉府脱身而出,进了我阿父的军营做了一名卒子。
我细细将从入都城前后都想了一遍,身后冷汗密密冒出了一轮。沉默了一会,我问道:“我阿父做了甚么?竟然会得罪文太傅?还是我做了甚么,得罪了文太傅?”
吕南楼用茶壶将我面前的茶杯倒满,轻叹一声道:“有时候,不是你得罪不得罪人,人家才会这般下手的。假如你触碰了别人的利益,在不设防且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对方就出手了。得罪不是缘由,利益才是最终的理由。”
我心底有股气从下往上涌,气愤道:“我阿父拿的是朝中俸禄,我进合剂局拿的也是俸禄,其他不曾有多拿一分的心思,我们也不曾去抢文太傅的生意……当然,好像他也没有什么生意在都城。”
吕南楼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知道为什么合剂局里那么多的方子一直没有整理?你以为宋判局不知道?陈医官或是秦翼不知道?廉远难不成真的是那般懒惰,整日出活就那么两三份?”
我望着吕南楼,心中好似想到了什么,惴惴不安,却又没有办法将这些事情串起来,只是觉得这就像一盘棋,我就像里面的棋子,被不知道谁从这个地方下到另外一个地方。
我的心已经跳得很快,似乎有一扇门就要被推开,一旦推开,那么什么事情就都恍然大悟。
但是我又找不到这扇门在哪里。
我定了定神,努力将脑里的凌乱一丝一丝地抽出来重新排列。
吕南楼也没有说话,只默默等我将手中的茶喝完了,就又给我倒满。
“如果合剂局的这些许多陈年药方不曾整理是人为故意的,那么就是说,有人不想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不想让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就是有什么东西夹杂在里面不能见光。但是为什么不直接毁去这些药方呢?”
我忽然脱口而出问了这句话。
吕南楼似乎看穿了我正在想的事情,冷笑一声:“那是因为所有药方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正式,可是只要入了合剂局,按照规定都是登记入册,若是日后何时发现少了一份,无论是谁,都是要回溯被问责的。若是不能少,就必须要尘封。而且,你可有发现,这些原始的药方是按等级分成从上自中到下的三个等级。”
我忽然想起来,阿扇让人给我日日搬药方来抄,头一日的明显和第三日搬来的药方大有不同,一开始是纸帛,有小的,有大的,还有不规则的,乱七八糟的不同形状,记录都是坊间的方子。直到最后搬来给我的,明显抄录的纸帛看着就不同,不但形状大小一样,并且手感摸着也是一样的,虽然说不是身上穿的那般丝滑的布料,但是却极薄,透气,且不渗墨。上面记录的多半是宫内留下来的各种内容。
吕南楼仿佛知道我想到了哪一步,便沉声继续道:“当你抄最低的那层,也还没有什么太大动静,因为大家都估摸着你可能是到合剂局来打打酱油的,干不了正经事。这都城里之内到外,谁家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是老老实实在家倒弄女红,即便是请了夫子到府中教授一点学识,也还是没有谁家女儿入朝去就职的。直到你被送去了益县,而后从益县回来,被圣上赏赐,你去了合剂局,领的是俸禄。”
“当你抄到后面,肯定是有什么原本计划要尘封起来,却被你翻出来了。”
“所以就有人要除去我?”我一脸茫然。这样的段子我以前在浒城看戏的时候就见有的,有臣子做了什么不对路的事情,然后被别的臣子想了法子除掉了,从此就是风平浪静局面太平。
吕南楼点点头,看看我,没有再说话。
那我到底翻出了什么原本不应该被翻出来的东西啊?
我心中疯狂地扫了一遍,从一开始到后来从合剂局出来,这中间我抄了什么,翻了什么,又找了什么。
电光闪石间,我想起来了一张纸帛药方,就是记录着外来的一棵树,树皮好像有毒。
难道就为了这张方子?
我哑然失笑。我拿到这张方子也不能翻天呀,这张方子拿出去卖也不值钱呀。这张方子放出去,外面的人就算看得懂的,难不成拿来配药害人?更何况,那棵树也不是平常的树,只得一棵,还是种在合剂局后院。若是想配药,原料都不一定弄得到。
真的是为了这张方子么?它会连累那么多人?
“不管是什么,”吕南楼若有所思看了看门外,“它总不是文太傅想要让人知道的东西,然而又不能毁掉,接着在你这里就快要被发现了。你想想,文太傅是不是会跳脚?”
我想明白了,文太傅想让我嫁于他儿子,必定是想将这事框在自家府里,就算我找到并且发现了什么,也能控制在文府里。
“这个老头子……”我攥紧了右手,心中郁结。
吕南楼盯着我看了看,忽然笑了笑:“好好的太子师傅,你称呼他老头子,也还好,毕竟他年纪也是老者了……年纪……那件事之后,也过了十几年了罢……”他幽幽叹了口气。
我觉得自己已然将整个事情大致捋清楚了。我进了合剂局,无意间翻到了文太傅想要掩藏的纸帛药方子,文太傅怕泄露,便让秦翼安排了乌小原进合剂局放火,原本是想烧方子的,不曾想第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被我安排阿综抓了个现行。当文太傅发现乌小原从廷尉府脱身而出又去了防守城门营,便派了自己身边的宫内侍卫去清理乌小原在城外的家。不想侍卫三去损三,无一生还。
想到这里我就又想到了阿综,第三个人,就是那个假扮乞丐的侍卫,被阿综处理后拿回了衣饰一角的银线方形云纹饰,阿措,干掉了前面的两名侍卫。那么吕南楼对这件事情的始终,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可是,为什么他会这般清楚呢?
吕南楼仿佛又猜到了我想了什么,淡淡道:“我本是不关心的,只不过,你既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然要帮你扫清这看不到的障碍,无论谁,不管何事,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