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Hello……”
站在理九班教室外的走廊上,张晓棠满面愁容地重新挂断电话。随后她将手机返回桌面,看了看挂在通知栏最顶部的数字。
现在是14:58,言信中学每周日固定的下午自习已经开始将近半个小时了。她知道班里学生很喜欢缺席自习,却从没料到向来是乖学生的自家课代表也会不来。
而且更严重的是,这似乎还不是高中生恣意妄为的迟到。因为现在不光是她,就连施淮雨的家长都打不通孩子的电话。
「言信中学张晓棠:施淮雨爸爸,我这边还是联系不上他。你知道他周末一般会去哪吗?」
「安之若素:知道,是翠池附近一家书店,我现在已经在往那边走了」
学生电话的忙音张晓棠感到非常不安,结束对话后她攥紧手机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天井,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涣散。身后理九班的教室这时已经有要闹腾起来的架势,她刚想回头去管管纪律,一道女声就径直冲入了她耳内:
“张老师!”
来人只喊了三个字,声音中却带着满满的焦急。理九后门瞬间探出好几颗好奇的小脑袋,张晓棠闻言更是心头一跳,转身就和刚从理七班教室跑出来的年级组长王倩对上视线:
“王老师,出什么事了?”
王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脸上是张晓棠从未见过的慌乱。不详的预感瞬间爬遍物理班主任全身,王倩后一句话更是直接让她耳内一鸣:
“看我刚发的照片,这是你们班学生对吧?他被人持刀袭击了,刚刚被送进第一人民医院!”
梦泽市第一人民医院位于西岭区,离龙华区的翠池一带不算远也不算近。这是全梦泽最好的公立医院,却没有哪个普通居民会希望身边人突然被送进去。听罢王倩简单传达的噩耗,张晓棠转头就朝言信停车场跑去。
三月中旬的天气不晴不雨,城市上空布满令人倍感压抑的阴云。她驱车在大马路上一路飞驰,紧握方向盘的手不知不觉已被汗浸湿。
不能有事,她的学生千万不能有事。
她是理九班的班主任,理九班每个学生都是她的孩子,她不能让其中任何人出意外。
文理分科后有五十二个人走进她的班,那在明年六月,就得有五十二个人从她班里完完整整地走出去。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由红变绿,她迅速踩下汽车油门,争分夺秒尽全力缩短导航上的二十七分钟车程。风呼啸着从紧闭车窗旁掠过,震得她的整颗心不住狂跳。
匆忙拐进医院停好车,张晓棠三两下冲上王倩告诉她的楼层。看到“抢救中”三个红色大字在紧闭房门上方无声亮着,她差点两腿一软直接摔倒过去。
急诊科区域内站着一群身穿制服的民警,还有几名护士和少数路人。旁边那名护士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晓棠。
看着面前人着急到不自然泛白的脸,护士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没事没事,老师您先别着急。我们医院的医生已经在尽全力想办法了,您要相信他们的能力。您先坐下吧,警察同志可能想和您说点东西。”
见受害对象的老师出现,几位民警也纷纷围上来,说着安抚的话劝她先到一旁坐下。勉强平复呼吸后,张晓棠举目看向一个站在她面前的民警,声音略带颤抖地说:
“谢谢你们,我已经联系学生家长了,他一会儿就会过来。现在能不能麻烦您告诉我,我学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张晓棠匆忙询问着相关事项,施安之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市一院。身处风暴中心的施淮雨却无知无觉躺在一门之隔的抢救室病床上,脸色煞白一片。
这天中午发生的事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他在过去将近十七年里从没想过自己会亲身遇上。
小巷里,体型壮硕的成年男子双拳紧握站在他们面前。那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九,就连孟景桥站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单薄。
施淮雨和孟景桥心有灵犀,只一下便从话中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家伙大概就是老陈,澄溪湖畔小渔村里那个酗酒成性、虐待妻女的老陈。
他们不懂这男人身体素质如此好为何不去正儿八经找份工作,也不懂这男人是怎么在翠池附近堵到他们的。他们只知道这男人蛮不讲理,操着一口方言上来就是大骂:
“干你/妈呢,两个小畜僧帮的呢些女人说喃话!呢两个是我自己呢老婆娃娃,我整喃样关你们喃寺!还喊些鸡克老/子村子收闹,老/子某得脸你们葛是就爽啦?”
(操/你/妈/的,两个小畜生帮那些女人说什么话!那俩是我自己的老婆孩子,我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还找些婊/子去老/子村里闹事,老/子丢脸你们就爽了是吧?)
反复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他挥起一块砖就往面前两个高中生面上砸。凌厉破风声在小巷中乍响,带来极度危险的讯号。孟景桥侧身躲过一下,随即拉住施淮雨立马转身:
“跑!”
“小畜僧,葛老/子站的!”
(小畜生,给老/子站着!)
先前在烧烤店时,施淮雨和孟景桥背对背对付一群混混不在话下。但混混表面再凶也只是群游手好闲的杀马特未成年,跟带着满满恶意特地来找事的成年男性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老陈盛怒下的爆发力强到让人害怕,施淮雨只觉一股巨力从后面拉住了自己的书包带。他下意识把包从肩上甩下,踉跄躲开一踹的同时匆忙抓住夹层中的甩棍,将其一把抽出。
金属物件的冷光在狭小窄巷中一闪而过,老陈约莫是没料到对面还想反抗,怔愣片刻后爆发出更愤怒的吼叫。
这人似是已经彻底失了理智,上蹿下跳发泄着无尽的怒火。施淮雨那只白色书包被重重砸到地上沾满灰尘,在男人疯魔般的咆哮中可怜兮兮地颤抖。
接下来便是一阵无比狂躁的攻击与叫骂。孟景桥一把抓住施淮雨露在言信运动服外的手腕,闪身就朝巷口跑。奔跑间耳边一阵劲风刮过,他忙将头一偏,那块红砖就这样从他眼前飞过,砸上巷外大马路平动出老远。
看到这样的情景,孟景桥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点。
这人疯了吗?这儿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梦泽城区!
在家虐待妻女还不算,他还想在市区作孽作上社会新闻吗?
人行道上两个路过的市民眼睁睁看着砖头在自己面前掠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后尖叫着转身就跑。眼看成年男人紧握的铁拳离他们越来越近,孟景桥反手拽下书包,朝老陈的面门狠狠砸去。
砰!
“草,真你/妈扯蛋!”
华国高中生的书包通常都很重,知识力量重重撞到老陈脸上,让他不由骂出一句脏话。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刹那间,两位高中生还没能跑到巷外。这时的老陈已经打疯了,将沉重书包甩朝一旁,龇牙咧嘴再度朝他们扑来。
紧攥的粗糙大手从侧面砸向面前两个高中生,而这次迎接他的是甩棍。真到全力以赴的斗殴场合,甩棍可以三两下将持棍人送进少管所。但施淮雨并不打算在这防卫过当,因而留了不少分寸。
预想中骨头碎裂的钻心痛楚并未传来,老陈却还是吃痛地一缩手,急忙转换了自己的攻击目标,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孟景桥。
不知是不是在家殴打妻女养成了恐怖的习惯,他这次下意识伸手去抓孟景桥的头发。少年极灵敏地侧身闪开,飞出一腿就朝老陈头颈部位踢去。
他这一踢正中目标,少年人强大的爆发力让老陈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朝一旁偏去。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施淮雨和孟景桥迅速对视一眼,加快步伐更快地冲向巷外。
他们采取的一直是“边打边跑”的路线,知道面对这事最好的选择是就近报警,而不是和老陈暴力互殴。
人行道的白昼亮光在他们视野中逐渐放大,朗朗乾坤下的正义离他们越来越近。踏出巷口的前一瞬施淮雨下意识转头,却看到老陈像头刚被扰醒清梦的暴躁灰熊一样扑向孟景桥。
“小心!”
施淮雨能看到的事,孟景桥当然也能觉察到。他当即剑眉一横,打算一记肘击打退老陈的进攻。
但让施淮雨瞳孔骤缩的不只是他这一扑,孟景桥完全有能力应付这单纯一压。让他担心的是,他清楚看见老陈手中闪出一抹寒光,藏在神风少年的视线死角里毒蛇般向前刺去。
危机情景让施淮雨的肾上腺素在一瞬间飙升,电光火石间他什么也顾不上,大喊一声就要把人往身旁拉。
孟景桥毕竟不傻,听到施淮雨提醒后立刻回过神,跟着施淮雨的动作就要紧急避险。不料那穷凶极恶的成年男人面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随即他向前冲刺的方向一变,黝黑而丑陋的脸在在施淮雨视线里越放越大。
“施淮雨!”
身边人惊慌失措的声音骤然传来,施淮雨还未来及做出反应,就感到自己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他下意识低头,看到老陈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
那刀大概在澄溪渔村的屋舍角落里裹了很久,刀柄看上去脏兮兮黏粘粘的。刀锋刀刃的锐利程度却丝毫不减,深深插/入他的身体,带出一片刺目鲜红,将言信中学洁白的校服也染成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