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高中食堂，绝大多数华国学生大概都会露出无比一言难尽的表情，但这“绝大多数”里显然不包括神风学子。若在什么时候单独开一本赛博回忆录，他们大概会洋洋洒洒把三层食堂中五花八门的学校美食夸个三百页不重样，从鬼鸡到铁板再到各式各样的傣味美食，让人光看文字都能垂涎三尺。这天施淮雨刚跟孟景桥一起走上三楼，就被面前人头攒动的场景吓了一跳：

“我天，怎么这么多人？”

无怪乎他发出这样的感慨——集训营两百多号学生不知有多少来了这儿，硬生生将原本宽敞的神风食堂挤出了正常上学时午高峰的气势。孟景桥见状也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一个情理之中的无奈笑容：

“行吧，神风学生带朋友吃食堂应该都会选三楼。其他同学再莫名其妙跟一下，最后就成这样了。”

瞧瞧那几个开放窗口前一团又一团的人，施淮雨凝重地点点头，被迫接受了“就算换了所学校要吃三楼也得排长队”的事实。随后两人一番斟酌，最后排到了写着“羊肉米线”的窗口前。

学生时代的食堂总是喧哗热闹，少年们爱在这吃饭休息的几十分钟里谈天说地说些学校里的八卦，这大概就是高中生活里最大的忙里偷闲。重逢的旧友和新交的伙伴一批批聚在一起，每个来自不同学校的少年仿佛都化作一个音符，在神风食堂三层的人间烟火里谱出一首精彩而多元青春交响曲。施淮雨站在队伍中随意看着四周，眼前却忽然出现个瘦小的紫色身影，怯生生同他打了招呼：

“那个……你……你们好……”

见到这人结结巴巴忽然出现，孟景桥镜片后的目光显然迷茫了一瞬，明显不知道这人是谁。施淮雨却对稍微有点印象，一下就想到这是开营典礼前那个在学海同他问路的苍一中学生。他于是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礼貌答道：

“你好啊，居然又见面了。”

见施淮雨大方回应，苍一中男生不知怎么就双颊忽然爆红。他一下就将头埋得很低，像是要把自己变成一只沙漠中的鸵鸟。好不容易克服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理障碍，他支支吾吾对面前面露疑惑的施淮雨道：

“那……那个……你是梦泽市言……言信中学的吗？”

施淮雨不明觉厉：

“嗯，是啊。”

沧一中男生眼里瞬间就有了光：

“太……太好了！那我们在一个大组！我是苍……苍城市第一中学的田小岩，可不可以和你交……交个朋友，后面上课一……一起玩？”

为了说完这一番话，田小岩似乎是把平生的勇气全部用尽了。他低头朝施淮雨伸出右手，视线却丝毫不敢往面前言信男生身上瞟。

嗯，怎么回事，刚见第二面的地州小同学特地跑来要跟他交朋友？

心里面存着不小的疑惑，施淮雨刚要同他握手，身边另一人就抢先做了这件事。施淮雨和田小岩同时陷入迷惑，后者在茫然间一抬头，和面前那个唇角挂着礼貌弧度笑却不达眼底的神风学生对上视线：

“你好你好，原来是苍一中，久仰大名啊。”

孟景桥是五官特别有攻击性的那类长相，加上中间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距，让田小岩莫名觉得心里有点怵。但就算第一眼有点害怕，他也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下去：

“你也好！你也是言信中学的吗！”

米线窗口四周人来人往，孟景桥带着几分危险气息眯了眯眼，随后启唇做了自我介绍：

“不不，我是神风的，我叫孟景桥。”

身处风暴中心的施淮雨还处在“孟景桥干啥突然跑上去”的疑惑里，田小岩眼神就又瞬间发生了变化。惊讶、艳羡和敬畏在他黑到发亮的瞳孔里同时闪过，他道：

“啊，是……是神风！那我可以和你们俩一起吃饭吗！我好喜欢言信也好喜欢神风的！”

施淮雨：……？

孟景桥：……？

不是，这什么情况？

本来打算悄悄在神风食堂约个会，这自来熟的苍一中小男生怎么就跑过来加入了？

这局面实在是太离谱了，离谱到施淮雨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好直白拒绝，孟景桥眸光晦暗不明了一小阵，最后还是答道：

“好啊，那待会儿，我们可以多互相聊聊自己学校。”

“嗯嗯！”

见这个有点吓人的高个子男生松了口，田小岩黝黑面庞上瞬间绽放出喜悦神采。他转身跑向原来的方向要去拿包，跑到一半又忽然觉察到自己被惊喜冲昏了头，遂转过来问：

“对……对了，我好像还没问另外这个言信同学的名字……”

“噢，他啊。”

像是早预料到这一出，长手长脚的孟景桥站在队伍中，一手搭上身边人肩膀，对着田小岩好奇的目光又一次答道：

“他叫施淮雨，是言信中学非常厉害的物竞生，也是我的朋友。”

***

神风中学校外一家当地小吃店，季闻野和沈一灼正面对面坐着随意聊天。

“不是，为什么最近我小绿书全是各种高考分析，我明明也没看多少啊？”

浏览着自己手机上一个个白底黑字的数据帖，季闻野面露不解地朝沈一灼吐槽道。

吸完一口红糖水里的米凉虾，沈一灼顶着一头有点混乱的黑毛将目光投向朋友展示给他的手机屏幕。大量“岭云省2023高考成绩分析”、“岭云省2023各大高校录取分数线”“岭云省重点高中分布图”之类的标题映入眼帘，他往最后那一条上面随意一瞥，随后挑了挑眉：

“可能是大数据吧，或者这段时间有好友在看。话说那个花花绿绿的重高分布图是什么东西？”

“噢，这个啊。高考完掉一堆房地产博主就开始疯狂弄这个了，不止岭云全国各地都被做了。不过我从来不看这些，毕竟没啥悬念。”

这是当然，谁让神风高中部从建校起就一直是全省当之无愧的第一，季闻野一个土生土长的神风系学生当然不用在意。他随手将手机屏幕转朝朋友，沈一灼原本也只是想顺手看一眼，却被上面一部分字吸引住了视线：

“等等，它这是标的什么？龙华区哪儿有言信中学？”

“嗯？”

有沈一灼这疑问，季闻野也将目光认真放到了地图上。这博主用红色字迹写了岭云省全省的重高名字，小小一块“龙华区”被拉出一条箭头径直指向外面，打头阵的想当然就是“梦泽市神风中学”。接下来出现了梦泽市第一中学、梦泽市第八中学、梦泽市云凯中学等学校，但在神风和梦一中中间却出现了一行奇怪的字：

「梦泽市言信中学」

沈一灼：……？

他沈一灼初中可是言信的，没人比他更清楚龙华区的言信中学只有一个全省最强的初中部了。但这个盘点重点高中的地图怎么把它也放了上来？这好像不太对吧？

他们言信中学的高中部，不是早在十多年前就搬去津渡区了吗？

反复看了几遍这奇奇怪怪的重高分布图，沈一灼的表情变得愈发精彩纷呈。从脸色奇怪的朋友手中抽回电话后，季闻野滑动手指退出小绿书：

“哎呀，这些营销号都是随便做的啦，别太管这个。我之前还刷到条‘岭云省十大最强高中’，梦泽就写了一三神风，评论区有人提言信还被绥一中笑了，两个学校在楼中楼里吵了好几十条。”

提到这个，沈一灼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

“有一说一绥一中确实厉害，言信这几年高考考得也确实差。我初中同学说言信高中上次厉害貌似是二零年的事了，最近两届越来越不行。”

“嗯哼，一中最近也有点，咱们神风估计还能一家独大好几年——等会，但我记得老孟是不是讲过好多次，说什么‘言信神风24届的中考录取线完全一样’？”

***

“中考录取线完全一样？”

神风中学的食堂座位是一排排长长的多人桌，田小岩听完孟景桥一顿叙述，不由极度震撼地睁大了双眼。筷子啪嗒一下掉在餐盘上，他却惊讶地连捡都没有工夫去捡。

“嗯哼，毕竟言信高中也一直是梦泽的一大强校啊，不输一中三中的。”

不知是出于怎样奇怪的动机，在双人约会变成省会地州交友会后，孟景桥一直有意无意在延续之前“言信神风天生一对”的诡异话题，看上去比就读于言信的施淮雨本人还像个言信护校宝。

见面前这个神风学生扬眉自豪说出这句话，田小岩眼中闪过几分局促与赧然。他从校服衣袋中摸出一张纸擦了擦沾上汁水的筷子，随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这样啊……我，我还以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直接变得轻如蚊蚋。施淮雨刚想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田小岩就再次猛得一抬头，强行把话题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噢，对了，孟景桥。你们神风一般几点跑早操啊？”

“……啊？”

这下轮到孟景桥愣住了，毕竟在他认知范围里“跑早操”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恒中传奇》之类的网络视频里。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施淮雨交换一个眼神，他想了想答道：

“呃……我也不确定，有时候会大课间跑？”

“真的？那你们早上几点进教室？”

“唔，一般都是七点半。”

“啊，七点半？那你们学校晚上几点放啊？”

不知为什么，刚才跟施淮雨说话时一直结结巴巴的苍一中少年对上孟景桥反倒一点也不口吃了。他瞪大黑亮亮的眼睛直直瞧着面前人，看上去下巴都快被吓掉了。

这下孟景桥却犯起难来。看田小岩这样子，他总觉得自己的话好像隐约带了点炫耀的意味在。可看着苍一中男生写满“神风中学为什么会那么悠闲”的视线，他还是斟酌片刻开了口：

“呃……怎么说呢，如果你上晚自习，那差不多就是九点半放。”

保险起见，他没说神风的晚自习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愿参加”。其实如果学生不想留在学校，在五点半上完下午的课就能回家了。

尽管如此，这一时间安排还是吓了田小岩一跳。他瞳孔中的光再次开始不安地闪烁，孟景桥说的话像是将他骤然带入一个美好到陌生的全新世界，这里一切都和他前十六年所接触的学校完全不同。早些时候进神风时看到的宣传栏在他脑海里飞速重现，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

“但你们办那么多活动，周末还能正常休息，这合理吗？这样真的能有好成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