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段凝，是你们的新数学老师，之前是高一四班的班主任。我的目标是让你们所有人高考数学都上三位数。”
这天第八节课预备铃刚响，一位身材高瘦、留着短发、戴小方框眼镜的中年女老师裹挟着一阵劲风刮进理九班教室。她将手中厚厚一叠资料朝讲桌上一拍，三两句说完自我介绍就用严厉视线扫视过整个班。她的目光在路过施淮雨时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又朝教室内其他角落强势入侵去。齐绩被她吓得不由一哆嗦，压低声音跟施淮雨畏畏缩缩道：
“我天，这个老师看着好凶……”
这句小声抱怨没能说完，因为段凝无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用横竖座位精准点出了齐绩，然后用鹰隼般的眼神看着他道：
“我早就听说你们班班风不好，现在第一节数学课才上了不到三分钟居然就有同学敢在下面讲小话？看来有些规矩该立还是要立，现在全班同学站起来！”
这数学老师的气场实在太有压迫感，齐绩虽被她骤然发难弄得有点没转过来，却还是和同学一样满脸惊异地照做了。段凝接着用手中那支黑色的小白板笔敲了敲讲台：
“我之前带的高三班都有个传统，数学课前要全班喊口号鼓舞士气。跟着我来——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都没睡醒吗，怎么这么没有精气神？再来一遍！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扶摇直上，九八五！奋勇拼搏，二幺幺！”
勉强将这群新高三折腾出不错的声音，段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他们在座位上重新坐下。施淮雨落座后明显感觉自己后背浸出一层薄汗，不由抿了抿唇。然后段凝在电教上插/入U盘，点开一个让全体同学惊掉下巴的文档——开学考成绩单。
这是一张带有黑白红绿四种颜色的Excel表格，明明白白写出了全班同学在刚经历的爆难开学考中的数学成绩。这次摸底大家的成绩都十分惨不忍睹，年级最高分是理五班李豫同学的114，理九班最高分则是袁轩的95。袁轩下来是蒋长健的94，接着就是刚刚好拿了90分的施淮雨。段凝先瞧着唯三被标成绿底的名字简单说了两句，然后立马板起脸将表格拉到最下面：
“你们也看见了，理九一整个班及格的同学只有三个，这是言信中学学生该有的水平吗？看看尾巴上这十多个考三四十分的同学，你们班平均分在年级上已经排倒数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天天喊的九八五二幺幺，你们连一本都别想考上！”
这话一下就刺中了学生们最害怕的点，施淮雨看到因考了39分而被标红公示的齐绩浑身一抖，然后垂下脑袋不说话了。学生们的失落却好像恰恰是段凝想要的结果，她冷笑一声关掉文档，然后拿起那张白色的A3试卷：
“既然这样，接下来这个学期的数学课就好好听。上课时候不要走神、睡觉或者讲小话，我也许还能把你们全部带上一本。好了，现在开始讲卷子！”
***
当晚放学回到复式出租屋，已经从住宿转走读的施淮雨拿出手机给孟景桥拨去视频通话。对面那人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按下接听键，少年人英俊的脸很快铺满整个屏幕。
听施淮雨把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说了一遍，身穿神风中学蓝白色校服走在回家夜路上的孟景桥眉头越皱越紧。对面话音一落他就脱口而出道：
“你们那个数学老师认没认出你？他没因为之前薛宇航的事情针对你吧？”
这也正是施淮雨担心的点。今天晚自习课间他被张峋宇叫到理九班隔壁那间只有五个老师的迷你办公室里分拣理综答题卡的时候还碰上前来找段凝亲切叙旧的薛宇航，对方当着数学老师的面给他翻了个毫不留情的大大白眼。他瞧着小区里一片漆黑的萧条景色不禁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她今天提到高分的时候把我掠过了，三个人及格她疯狂表扬了袁轩和蒋长健——但这也情有可原吧，毕竟我是踩在及格线上的，我们班这次考得也实在是……”
“同桌，我刚才就想说了，你不要因为开学考成绩觉得怎样，我们学校之前那个月考一成绩还不是惨不忍睹。我不知道一个能带言信高三的老师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白痴的话，但我们神风的老师明确说过高三第一次考试就是为了给我们摸出一个底线分数。你们根本不用听这些莫名其妙的废话，要是现在成绩就能决定高考还要她这个数学老师干什么？”
类似的话李薇雅在今天英语课上就讲过，但现在再听到它被从男朋友口中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出来，施淮雨还是觉得心头一动。再一想今天似乎是认识这那么久来孟景桥头回拿神风全省top1的身份来压言信，他眸中不由漫上一抹笑：
“好啦，都听你的，你们神风搞起学习来最靠谱了。我们这个新校区……”
和想见的人遥遥相对时，少年胸腔中总会蓬勃燃烧着说不完的分享欲。他将在新校区上课第一天的感受大致同孟景桥说了一遍，最后轻快说到这片工地没准也会有可以苦中作乐的地方。施安之回来后他挂掉视频，透过十八层飘窗重新瞧向外面。
是啊，他的高三才刚刚开始。就算搬校区和开学考让这个头开得特别狼狈，校区里没准也能找到什么让人高兴的东西呢。
***
让人高兴的东西很快就被他们给找到了。
“今天大家集合很快，我们以后每节体育课都会是这个节奏。好了解散吧，今天你们可以悄悄早点去食堂。”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课，戴着鸭舌帽的女老师将显然已躁动不安的理九班同学解放出去。一群少年瞬间如绿眼饿狼般射向嵌在负一楼的樱苑食堂，有男生边跑边和同伴大声招呼道：
“快去抢石锅！再不跑文科班就要放啦！”
在搬迁到新校区后，言信原先将七百多号学生放在同一层楼的格局就被完全打破了。现在的高三年级致业楼共有五层，一楼是教务处和大办公室，二楼是文科三个班和一间空教室，三楼到五楼则依次排着十一个理科班。这样的地理条件让文科生在抢饭时占据天然优势，而男生前半句话里所讲的“石锅”，就是全年级学生每到饭点竞相争抢的顶级美味。
“我靠，队排这么长！理十一体育课放得比我们还早吗？”
刚跑到位于食堂左上角，齐绩就气喘吁吁地朝身边人感慨了一句。施淮雨同样跑得有点喘，这会儿刘海正微乱地糊在额头上，白色校服T恤下的单薄胸膛随说话起起伏伏：
“没事，下课铃还没打队排不长。先占座吧，我抬四份，你抬两份？”
没错，因为石锅窗口过于受学生欢迎，那些拥有跨班饭搭子的人短短一周时间就自发形成一套“谁有体育课谁帮所有人买”的超强代购体系。而“言信恐/怖/分/子”六位好友有一位搬校区后迅速投奔了自班同学、一位选择艺考去参加了集训，现在跟施淮雨一起吃饭的只有文二班刘元、文三班杨予和理一班方寻康三个人了。两个理九男生相互配合着迅速帮自己朋友买好饭，然后施淮雨拎着手里一大堆卡套朝不远处招手笑了笑：
“快点，再不来饭都要冷了！”
三个穿着不同款校服的好友迅速来到他占的座位前，见桌上整齐摆放的四套石锅不由六眼放光。言信石锅窗口有石锅肥牛、石锅小酥肉和石锅小鲜肉三个品种，今天他们买的是名气最响的肥牛。肥牛片、洋芋条和其他种类繁多配菜被装在一只盛有红棕色汤汁的小巧石锅里，香气扑鼻只一眼便让人觉得食指大动。杨予落座后先十分满足地吃了一大块，狠狠比出大拇指后才开始分享八卦：
“你们听说没，高一高二开学时间又延迟了！”
这话让其他三人脸上同时出现裂痕。施淮雨嘴角抽了抽，将饭卡依次还给朋友后问道：
“又延？神风那边所有年级都已经回去上课了，我们还没要正式开学的消息啊？”
“这谁知道，言信有病呗。别跟神风比了，人家学校都快考到月考二了。我们数学老师说尚贤行远楼才刚盖完个大概，把高一高二放进来怕家长出去闹。”
“言信校领导还怕家长闹啊？之前我们年级家长都快闹到教育局门口去了，他们还不是照样把我们搬进这个地方吸甲醛。”
刘元杨予一唱一和的不满抱怨传入耳内，一向好脾气的施淮雨耸耸肩膀，开学后脸上第无数次浮现出不耐烦：
“谁知道，最强一届其实是小白鼠呗。”
非常简明扼要的总结，一语就道破了他们这群可怜学子的现状。杨予愁眉不展地叹出一口气，然后朝施淮雨投以一个同情目光：
“听说孟霞现在的决定是让高一高二等到九月中上再进来，就是说一直到你们考完竞赛这群太子公主都开不了学——对了，还有个更坏的消息，就是王倩和傅琴貌似想让你们这群物竞生转去尚贤楼做最后的竞赛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