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宣虞似蹙非蹙的眉心间,他或许并非故意想要窥探宣虞的秘密,只是想读懂宣虞早已成了兰因最大的心事或者说烦恼,而当他的神识再度悄无声息地入侵进宣虞的识海时,便正看见了宣虞恰在回忆的往事:
——那是间形如牢狱的阴暗房间,这时门被霍然打开,两个仆妇打扮的高大女人走进来,而当她们粗硕的影子逼近角落,就愈发衬出瑟缩在那里的那个孩子的瘦弱。
其中一个仆妇说话了:“哟,这就是那个特殊的极阴之体?说来,也不知道这样极阴的男体,究竟能不能人道啊?”
这江氏的仆妇不过随口与同伴说笑,不想那个一直低着头、浑身都因为疼而冷汗涔涔地发着抖的孩子闻言,倏忽抬起了脸来,他的脸色惨白,那双眼却在黑暗中也亮得慑人,一声不吭,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教那仆妇竟吓了一跳,兰因也一惊:师父!
那仆妇回过神,后知后觉自己竟被这样一个羸弱的药人吓住,忙啐了一口,而同行的另个仆妇则已掏出了丹瓶:“他这极寒之体,倒是耐受丹毒,”说着,便扼住了宣虞的下颌,硬生生地掰开,而将一枚丹药塞进了宣虞口中!
药效不久便发作了起来,宣虞痛苦地揪着衣领倒在地上痉挛,那两个仆妇则观察着他啧啧议论了起来:“这味‘催心’之毒据说是七小姐独自炼出,服用一盏茶后,便会如心疾骤然发作一般,如此看来,当真可怕……”
“朝颐小姐不愧是老祖亲自挑选的传人,”另一人称叹:“这样小的年纪就已能自创丹毒……”
她两个又旁观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只剩下宣虞还兀自捂着心口在地上弹动挣扎,他疼得不知溢出了多少生理性的眼泪,却始终倔强地咬紧嘴唇,忍住不发出任何一声的呻吟,以至于已将下唇全都咬烂,直到最后,奄奄地一动也不能动了,像是已悄无声息地死去。
兰因怕得要命,他也在完全止不住地跟着一起心痛流泪,明知道这是师父的回忆,师父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探他的鼻息,确认他的存在,想去替他擦掉那满脸咸湿的眼泪,和唇间流溢出的鲜血,想抱住他——可这只是回忆,是以兰因根本触摸不到,这更让他害怕了,害怕就此失去师父,师父在这一刻竟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弱、可怜,他看着他那被人折磨得毫无生气的样子,竟深深觉得师父是需要他来保护的,也只有他能来保护他,他沉浸在这足以吞没他的情绪里,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那强烈到淹没了他、使他窒息的恐惧,还是那更深且重的愤怒:这些胆敢伤害师父的人——恨意像锥子一样狠狠刺入了他的心间,竟让兰因从来柔软的心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冷硬,而咬紧了牙关发誓:“江朝颐,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