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愣着做甚,摆饭。”
寒英回过神来,连忙摆饭。食盒里装的是一个九宝如意描金攒盒,每个格子里装着两块精致小点,有甜有咸,有荤有素,摆在盒里跟画儿似的,不似白雀做的粗饱之物
寒英见白雀烹了茶,还煮了汤饼,也就歇了给主人现煮清茶的心思。
崔璟坐在桌前,见白雀还站着,朝他笑道:“坐下与我一起吃。”
寒英抬眼觑了崔璟一眼,主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想来昨晚得偿所愿了。
崔璟夹了个羊肉炊饼咬了一口,长眉一挑,心道小东西手艺是真不错,这饼做得快赶得上荔非颇黎了。
羊肉胡饼看似做法简单,实则很考验功力和耐心,那面饼少揉一会儿就不会酥脆,馅料里的佐料少放一点便盖不住膻味。崔璟吃了一个胡饼,意犹未尽,又夹起一个,那些精致小点被冷落在一旁,无人问津。
“雀儿,来,尝尝这蟹黄小饺。”崔璟眉眼带笑,夹了一个精致的饺子放到白雀碗里。
小东西太瘦了,虽然肌肤滑腻,但身上摸起来有些柴,屁股上是有些肉,但他总不能一直摸小东西的屁股,那会显得他是个急色的浪荡子。
白雀端着碗,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主君。”
崔璟见他垂眸浅笑,嘴角也不禁勾起。
白雀吃饭的样子还跟在南馆时一样,微微缩着肩膀,脸也侧着,怯怯地捧着碗,小指俏生生地伸了出来,小口小口地往往嘴里送饭菜,虽然干净秀气,但并不赏心悦目,反而有股说不上来的风尘气。
许是羊肉胡饼慰藉了肚肠,白雀身上的风尘气没有让崔璟觉得别扭低贱,反倒有些心痒,觉得小东西这副做派十分温顺柔婉,有几分娇态。
吃过饭,白雀自觉收拾碗碟,崔璟见了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只让寒英再去外面寻哑巴来。
寒英叹道:“主人诶,这蓟州哪有那么多哑巴。”
崔璟轻笑一声,也没有为难他,只让他慢慢寻来,“对了,今儿你去寻个裁缝来给他做几身衣裳,破衣烂衫的,别人瞧了还以为我崔家精穷了,丢脸得紧。”
虽然崔璟不愿承认,但白雀就是他养的男宠,好歹算他的人,穿得跟叫花子似的成何体统。
寒英笑笑,忙说这几日会赶制新衣,绝不会再让主人眼睛受污。
崔璟伸了个懒腰,换了衣裳就去了衙门。送崔璟上值后,寒英便回了崔宅,从库里翻了陈年不用绸缎和皮子,如今入了冬,主人对那孩子正在兴头上,若是冻病了给主人过了病气,云娇姑姑知道了又要骂他。
因是给偷养在外的白雀做衣裳,不能动用家里的绣娘,寒英只好亲自去街市寻面生裁缝。
“这些料子你都不喜欢吗?”寒英见白雀咬着拇指,半天挑不出来,心里有些急。入了冬就快到年关了,镇州的东西还有主人产业的账目乌泱泱地往蓟州送,他除了要伺候崔璟,还要负责杂务,哪里有时间耗在这里。
“都、都好。”
寒英听完对裁缝说道:“你先给公子量身,这些料子你都拿去,这几日先赶两身,剩下的慢慢做。”
他见白雀珍惜地抚摸布料,淡淡一笑:“如今天冷了,主人见你身上还穿单衣,怕你着凉,这些都是主人为你准备的,你别拘束,想做什么样式就给裁缝说。”
白雀闻言,心里又软又热。
“对了,这个你拿着。”寒英从柜上拿来一个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铜钱,“入了冬我最是忙碌,嚼用我也不能日日送来,平日的吃用你自己看着买,三五日我就会往里面添,不必担心这匣子会空。”
未等白雀说话,寒英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白雀从来都是捡旧衣穿,唯一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还是恩人给他做的,现在目光所及的衣料全是他一个人,他有些受宠若惊。
那样华丽精美的绸缎,那样厚实的皮毛,他从未见过,而这些都是恶人…不对,是主君怕他着凉生病准备的。
“小公子,把手抬起来。”
白雀回过神抬起臂膀,任由老裁缝量身。
崔璟不过去衙门点个卯,略坐一会儿就要去校场操练兵士,没想到却碰到了沈凤翥。
自从崔宅一别,他俩便再没单独见面,猛地一打照面,一时相顾无言。
崔璟心知肚明凤卿已经知晓自己的心思,可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是凤卿不愿割舍他们之间的情谊。
“玉光。”
崔璟见沈凤翥款步走来,紫衣翩跹,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放下了,没想到见到凤卿,他的心就像山间云雾又慢慢聚集,不肯散去。
崔璟微微颔首,见他没拿手炉,担心道:“怎的没拿手炉,冷不冷?”
“不打紧。”沈凤翥拢了拢毛绒绒的兔毛披风,声音轻柔如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玉光,你……”
未等沈凤翥说完,崔璟先附身凑到他耳边低语:“凤卿,你若有心爱之人便快些娶她过门,你们那般行事不合礼法,也薄待了她。”
语落,沈凤翥红了耳廓,悄声道:“玉光,你在说什么?”
崔璟勾起一抹戏谑笑容:“侯爷,你胸口的牙印骗不了人。不过那位娘子举止狂野,想来有几分泼辣,你这样的温柔性子拿得住吗?”
沈凤翥长眉一挑,慌忙捂住自己胸口。
“好了,不闹你了。”崔璟直起身,帮沈凤翥顺了顺毛领,“以后咱们该喝茶喝茶,该赏花赏花,吟诗作赋,弹琴泼墨一样都不能少。沈凤卿,我不许你与我生分。”
“玉光……”
崔璟见那双桃花眼泛起笑意,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也冰消瓦解。
三年爱慕不可能一夕斩断,这份没有生根发芽的朦胧爱恋会永远藏在崔璟心中,但这抹绮丽的紫不会淡去,会一直在他身边,只不过这辈子他都不会再触碰。
他们之间的有缘无分也不全是天意。他的家族,他的使命,他的名声,都不会允许他喜欢一个男人。
近二十年的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崔璟明白,他出生的意义就是延续镇州崔氏的血脉与荣光。
这份不能见光的情他终究会放下,不过早晚而已,今日的心痛迟早要来。
这份情无法与家族荣光相比,他心痛片刻也就坦然了。
今日点卯,崔璟得知北地两州遭了雪灾,殿下要亲去巡视灾情,他本想为殿下护驾,但想了想,明年就要出兵北离,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训练手下,来年好建功立业,于是没有请缨护驾,留在蓟州监管镇北军。
殿下出巡和调度赈灾粮食都不是小事,节度使衙门忙成了一锅,又要从镇北军抽人护驾,崔璟忙得这几日直接宿在了营地。
寒英见主人久不还家,也没有去小院,便知道主人被正事绊住了,只去送了一回换洗衣物。
等粮食装车北上,广陵王出了城,崔璟才闲下来,打马回城路过古榕巷,忽然想到自己还养了只雀儿,倒是有几日没有逗弄了,今晚得空正好耍弄耍弄。
回到崔宅,崔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大澡,搓洗时他让寒英去买那劳什子脂膏,晚饭也不需白雀做,让吉庆楼送桌精致席面到小院。
寒英笑笑,他家主人忙碌这么些天,今晚得好生松快松快。等崔璟说完,他就风风风火火出门办事去了。
等崔璟清清爽爽地烘干头发,熏好日常赤色锦袍,穿戴齐整,不知不觉两个时辰便过去了,手脚麻利的寒英早就回来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出门直奔古榕巷。
“主人,这回您绝看不到破衣烂衫了。”寒英信誓旦旦。
崔璟抬手弹了他脑门,让他赶紧开门。
话音未落,门扇“呼”地一声打开了。
崔璟长眉一挑,怔愣住了。
紫衣白肤桃花眼,似曾相识凤凰来。
白雀等了许久,午前寒英就说主君忙完回城了,他特意换上了新做的衣裳,也不知好不好看。
“主君,我……”
话音未落,便被拥入一个温热怀抱,白雀吃了一惊,被修长臂膀箍得有些疼,但还是伸手回抱,不愿松开。
主君这样抱他……
这几天也在想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