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门外传来乐仪朝气蓬勃的喊声：“挚友！我来找你了！我们现在去……”

声音在他推门而入后戛然而止。

明易迷迷糊糊醒来，和他四目相对。

此刻乐仪正为自己的不客气感到莫大的后悔。

“啊哦……抱歉走错房间了。”乐仪强装淡定地语无伦次，连忙关上了门，蹲在门边思考人生。

乐仪并不想对挚友的感情生活进行置喙。柳群玉心性坚韧，什么事情基本都想得远比他清楚透彻，做什么事情也不会盲目冲动，发生再匪夷所思的事情想必都已是挚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对此不作评价。

但是被他撞上挚友的事后清晨未免过于尴尬。

天啊，那空气里的气息、那一地狼籍。

乐仪捂着自己的脸，看着泥土沉思。

没多久，穿戴整齐的柳群玉推门出来，问：“这么早吗？你约了什么时候？”

“辰时六刻……”乐仪叹气，“我下次会敲门的。”

“你早该学会敲门的。”柳群玉并没有客气，“现在才卯时七刻，是不是太早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准备吗？”

“昨晚想着浮霜今天要和那只小灵猫见面，我思来想去得睡不着觉。”乐仪叹了口气，“这不，天刚亮我就来找你了。”

“你烦恼些什么？”

乐仪又重重叹气：“我怕浮霜不喜欢那只灵猫，依旧没有同伴玩耍，又怕她太喜欢了，甚至不惜同那灵猫繁育，毁坏了身体。”

柳群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脑袋探出头来。两人看过去，看见一脸忐忑的明易。

乐仪想了一下，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明易连忙站出来，向乐仪打招呼：“见过乐师兄。”

乐仪是掌门首徒，入门数十年，在年轻一代中算是资历深的前辈。他待人亲和，胜友如云，口碑载道，基本上是众人心中下任掌门的唯一人选。

只是，乐仪天资并非平庸，修行上却依旧进步缓慢，成日里鼓捣一些新奇玩意儿，今日斗花斗草，明日洗手作羹汤，后日蹴鞠放风筝，令掌门师叔好不头疼。

明易也对这位师兄前辈心有敬仰，只是他入门以来乐仪师兄不知又迷上了什么新鲜事物，未曾见人，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接触。

乐仪拍拍衣服，站起来，笑道：“这位就是群玉的那位小师弟吧？我记得，你是叫明易？”

“是的。”明易点点头，有些局促，“弟子对师兄早有崇拜之心，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面见师兄，未曾拜访，还望师兄赎罪……”

明易想起自己是在一种什么样的尴尬场景下见到乐仪的，声音不住地越来越小。

乐仪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笑吟吟的，眼睛一转，眯着眼睛，看向柳群玉：“倒是同你说的一样，明易师弟容易害羞，你瞧，脸都红了。”

柳群玉歪了下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眼里写着：我什么时候说过？

乐仪装作没看见，他知道原话柳群玉没说过，但实际上大差不差。柳群玉说的是明易老是一本正经干坏事还慌慌张张畏畏缩缩的，那眼睛总忽闪忽闪地装可怜。

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易就一个头槌把正好重伤的柳群玉撞得躺床上修养了七天。柳群玉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把这小坏蛋踹到臭水沟里去了。

另外，虽说乐仪和明易不曾见过，但这小子也对他干过一些不自知的坏事。

乐仪在后山养了一池子灵鱼，专门给浮霜拿来炸小鱼干，还在旁边竖了个牌子写“吃拿自便，不要乱喂”。

结果某日明易看到了，见池水混浊，不知哪来的使命感和蛮劲，把整个池子的水都换了一遍，没两日鱼就都翻肚皮飘起来了。

“是吗？”明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边偷偷抬起眼看柳群玉，眼里是藏不住的开心，“原来大师兄向乐师兄提起过我。”

柳群玉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这讨厌的家伙但凡再坏一点，他就早就把他一剑钉在树上了。可是这家伙是真的是没有坏心眼，纯傻。

“我今日有事，要出宗门一趟，你自己回去吧。”柳群玉说着，莫名觉得自己像那种用完就丢的坏人，顿了顿，又补充，“或者你想在我这里待着，也可以。你随意。”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紧急回想房间里有没有放什么易碎品，脑子过了一遍后才松了口气。

之前明易刚刚拜入师门，第一次来融月峰拜访他，就把自己放在桌上的幻花雪莲不慎碰掉两个花瓣。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在屋子里放过什么珍贵之物。

明易欲言又止，眨巴两下眼睛，揪着衣角，瘪着嘴，低声道：“师兄要去做什么事，可不可以……”他没说完，但那巴巴的眼神已经替他补充完了。

柳群玉看着他，想了想，又看向乐仪：“介意多带一个人吗？”

乐仪挑着眉摇头，道：“当然不，你决定就好。正好，叫他旁观，也算你指点他了。大长老下次再叫你去提点师弟，你也有事由可推诿了。”

三人先去了乐仪所住的珑仙峰。

明易不会御剑，柳群玉便载了他一段。

路上，乐仪忍不住嘴欠：“明易啊，你是群玉第一个御剑带着的人。”他摇头晃脑地故作深沉地啧啧道，“也是群玉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咳，人类。”

柳群玉：？

柳群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不是人？”

乐仪暗道不好，忘记自己也被柳群玉御剑带过的事了。他摆摆手，似乎想把这段记忆从他们两个的脑子里挥走：“嗨，这是我老家一个流传甚广的小笑话，听不懂就算了。”

柳群玉不太清楚乐仪嘴里的家乡是哪儿，每每问起他，他只说是一个遥远的地方，遥远到只有思念能够抵达。

他不想说，柳群玉便没有多问。

珑仙峰上，云雾缭绕。这里只住着掌门师叔和乐仪两个人。

三人在乐仪的带领下穿过一层结界，而后落地。

浮霜正在地上扑小球玩，见到人来，翘起尾巴，一边喵喵叫，一边哒哒地奔过来。她先是在乐仪的脚边蹭了一阵，被摸了摸脑袋，又去柳群玉道脚底下撒娇，最后站定，仔细嗅了嗅明易的气味。

“好可爱的小猫！”明易看见浮霜，眼睛都亮了，“还是只特别的小灰猫，我都没有见过这种毛发的猫咪呢！”

乐仪听他夸自己的猫，忍不住嘴角上扬，抱起浮霜凑近明易，让他看得更仔细一些：“对，而且你仔细看她的毛，里面是灰色的，最外面是白色的，很像结了霜一样，特别帅！”

明易望着小猫蓝汪汪的大眼睛，仔细看她身上的毛发，惊叹：“真的欸！”

柳群玉环着手，靠在一边的大树上。他看着明易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摸着浮霜的脑袋，惊喜得像个小孩一样，叹了口气。

时辰尚早，且教他们玩闹一会儿也来得及。

与小猫互动打闹时，明易顺口问了一句：“两位师兄今日是准备做什么事？”

乐仪拎着一块虾仁，在浮霜面前晃着，引得浮霜的脑袋转来转去。他回道：“越景剑宗的相婵前几日邀群玉切磋，约定今日。我们这是赴约去。”

“相婵？”明易好奇。

“想来你也不认得，她是上届问仙大会魁首，风头正盛之时，便孤身一人前去万魔窟，不知作什么事，近日才回来。已是多年前的人物了，连群玉也没见过呢。”

“啊？”明易又开始犹疑，“这么重要的见面，我去的话……会不会碍事啊？”

没想到他还挺有自知之明。柳群玉赞许地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老是捣蛋，可能会不小心搞坏事情。

不过，鉴于昨日这小子刚让他爽了，柳群玉决定包容他这么一次。

“无碍，你去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