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贼船,那日后邹静文好些天没被三皇子想起来,这天被他火急火燎地带到了围猎场。
“来这干什么……”邹静文环顾四周。
“你这死白痴,你知不知道沈定方手下已经有人马动身前往南方边境了?”三皇子险些无语,邹静文每次遇到事都争先恐后地往上抗,显得相当痴傻,而且他的消息还老是落后到深山老林,也不知道他宅在家干什么,真不知道他是真上心还是假关心,总之——不拿他当枪使简直是暴殄天物。
三皇子边走边科普,“这么大的事赵显肯定知道,我手下人说我皇兄天天往这钻,我怀疑我父皇让他来……”
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幽幽道:“小钬,你怎么在这呢?”
三皇子让他吓了一跳,恼羞成怒地冲人吼:“你能在这我不能啊?”
太子殿下懒得理他,偏过头,冲邹静文微微一笑:“小静,你是来找我们练武的吗?”
邹静文点点头:“好。”
几人本还要假惺惺一下,却见远处站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视线往这处一扫,紧接着抬步而来。
“老师。”太子端端正正地行礼。
这正是曾经带着太子来砸场子的莫将军,邹静文之后打听到他是同沈定方自幼便结识的,沈家高门大户,莫将军的出生却不那么好看。
他在众人面前第一次露脸便已经做了沈定方的侍从,在此之前的身份,从没有人提起。
莫谨展现出了不逊色于沈定方的才华,他的名字并没有那样出名,但是邹静文不难从那些光辉的事迹得出结论。
见他的视线久久落在邹静文身上,太子道:“这位是抚宁王府的邹公子,老师您曾见过的。”
“我记得你,毛头小子。”
邹静文对他有着好印象,拱手道:“将军……”
男人嗤笑一声,打断了邹静文的话语。
“抚宁王府的小公子啊……”
男人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和善,邹静文抬眼看他,被一把揪住衣领半提起来,“沈定方?挖空心思、狗苟蝇营了半辈子,你小子倒是好运,不费功夫便能捞着他们家的好处了。”
沈钰没料想会有这一出,忙按着他的盔甲,“老师。”
男人气定神闲,不理睬他学生的提醒,悠悠开口:“沈定方的儿子那么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痨病鬼,别说接手他的位置了,袭爵后能有几年好都不一定,不找新儿子能如何?”
邹静文一手压住他的手,另一手抡拳便砸了过去,男人毫不慌乱地挡住了。
邹静文挣开他的束缚接着攻了过去,每一招都迅猛狠厉,直直往脸上招呼,男人身上披着铠甲,行动却十分灵活,治住他时额头也是冒汗,将人压在地上时嘴角可见青肿。
男人到底技高一筹,邹静文被他按住双手,用膝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男人冷道:“小子,你和我动手,再等八百年吧。”
邹静文输人不输殿,不甘示弱地怒吼:“老匹夫,你吹什么,一把老骨头就要散架,再等八个月你都接不住我一招!”
他这样毫无形象,男人眯了眯眼,手探上他的后颈:“你试试看。”
太子连忙拉住他:“老师!”
男人手上青筋跳起,最终松开手,三皇子和太子一人拉一个,将两人分开,邹静文听他说:“真是不成气候。”
他还在一边蓄势待发呢,三皇子看这小子如此不自量力,于是低声提醒:“静文。”
男人不知为何在原地停留了一阵,然后才甩开太子的手,走远了。
沈钰便目送人离开,他不动声色地往邹静文的后颈睨了一眼,果不其然,已经留下明显的指印。
“你……”三皇子欲言又止,忍不住骂,“你疯了吧,你和谁动手呢,他能同意你去……?!”
邹静文用手背擦擦脸上的灰,满不在乎地说:“腿长在我身上,他还能管我往哪走吗?”
“唉,我去,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三皇子看着男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我还指望让他给我透露点口风呢。”
见他这个白痴弟弟还在企图藏头露尾地遮掩,太子殿下这个当哥哥的有些汗颜,问:“你们在一块儿是有什么奸情么?”
三皇子见这边大概是不会有什么进展,没好气地胡诌:“我们去游船!”
太子点点头:“我也同你们去。”
三皇子见鬼一样看过来,太子笑道:“你们本来不就是来找我和老师的么?”
没成想这人还真的恬不知耻地跟过来,三皇子骑虎难下,包了船舫,不耐烦地把糕点推到一边,道:“行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梅国那边到底怎么个事儿?”
“去年,不是有个消息说他们跨过了净河吗?”太子靠在船舫的柱子上,他嘴里说得淡然,眼底却有冷意,“当时边防的人确实是看见他们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出现在境内。”
三皇子对后事知道得差不多,这会儿正不耐烦地皱着眉,邹静文是唯一一个一窍不通的,他尚且问道:“他们无缘无故跑那泥沙河里游泳不成?”
“是啊……”太子见他捧场,很是欣慰,讲话很是抑扬顿挫,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边防的人关系还不错,他们那时常常通过净河送土特产。”
“不过,梅国那位小皇帝上台后,梅国国内就变得一片混乱,光是叛乱大大小小就有七八回,边境这边自然三两天换人。”
“就在八月初,哨兵又看见他们秘密跨过净河,但是等到有人去拦截时,已经没有看见人了。”
“那群饭桶觉得人家大概是回去了,就也没管。”
“第二天,他们就过了桂花关。”
桂花关距离峥河有六十多里,是北方第二道关,也是真正意味上的第一座城。
“怎么可能?”三皇子转过头来,“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说完这话,他自己沉默了,他想到不巩固边防确实是皇上的默许。
于是他接着问:“他们人现在在哪?”
太子说:“不知道,我们在北边就只有那几支压境军,现在只能从四面八方派军队去搜。”
“那他们有多少人?”
“人都没看见,我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游船?!”
“不是你要来游船的吗?我在那里本来是想和老师讨论工作的。”
“父皇什么打算?”
“王爷已经赶过去了,不过在那之前应该就能搜到他们小队。”
三皇子听出太子话语里的不屑与无动于衷,他难以置信:“你们真的觉得,他们就是派来一个小队,跑到我们国境里面,然后等着被围剿吗?”
“不然呢?”太子不知道自己在三殿下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否有如今的成熟稳重,但他肯定从来没有这样意气用事过,“他派来大军,神不知鬼不觉进来,悄无声息地躲起来。”
太子反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三皇子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们不该这么不重视这件事。”
“怎么不重视,我们都把王爷叫去了。”太子抓住三皇子的手往下拉,并没有过多惩罚他的无礼,他话音刚落,眼睛偏向邹静文。
三皇子虽然智商不怎么见长,但也敏锐地察觉出太子话说得不妥。旋即更怒,挣脱了太子的手,扬拳要揍。
邹静文连忙拉架:“三殿下……”
“抱歉抱歉……小静,我不是那个意思。”太子又恢复他那副笑吟吟的狐狸样,邹静文摇摇头,示意没事。
那话或许不适合在王爷的家眷面前讲,但自己却没什么立场在这里撒泼。
邹静文拉着三皇子,道:“别生气了,听曲儿嘛,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喜欢谁了?”三皇子莫名其妙,他往花船看了一眼,骂道,“这人是清欢吗,你长眼睛了吗?”
太子殿下乐于见火力转移,坐下来喝起茶来,察觉到已经有旁的游船的人视线,三皇子暂时熄了火。
百无聊赖之际,邹静文也盯着画舫,筝的声音沉郁顿挫,铿锵有力,本是一番享受,他听不懂,并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水上的风掀起腥味,拂动丝帐,美人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邹静文忽然头皮发麻,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般低喃一声:“影墨……”
他声音不大,沈钰却听了去,笑问:“怎么,你居然知道她?”
邹静文的头尖锐地疼起来。
“为了个……风尘女子,沈云瑞居然就将王府抛下不管了?!”
“真是红颜祸水!沈定方英雄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邹静文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一地暗红的血,淋淋地弥漫了整片,爬入了他的眼里。
“我靠怎么了,喝了几口冷酒你就中了风了?”
“空口白牙的,说什么?”
太子殿下作为最为年长者,常常要担负起一些长辈职责他一边责备弟弟,一面苦口婆心:“冷酒是不宜多喝的,现在还吹着风……”
邹静文却听不进去,只满心想着:“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暗下决心,离京之前,必要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