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快步穿过雨后坑洼积水的柏油马路,拉开重重警戒带,朝他走去。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起身回头,一时间高大健壮的身形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而此时他面目严肃,眉头略微紧锁,高挺的鼻梁衬着深沉的眼眶中,眼色更加深邃,嘴唇微抿,嘴角向下,锋利硬朗的五官轮廓更让人觉得无法亲近。在此人如此强大的气场中和周身的低气压中,向义昭跟没事人儿似的凑上去,一把大嗓门张口便道【诶,欧队,你啥时候到的?都已经看上了?队上人都给你带来了。】然后他忽而又压低嗓子靠近欧仲霖,问道【欧队,目前现场这儿你有什么发现没有?确定了这案子归我们办么?】
向义昭前面这人便是粤港市刑侦支队的新晋队长,欧仲霖。他看起来三十五六的年纪,高中毕业后进了部队,部队退役后,又成为粤港市警校优秀毕业生,从基层干起,从警多年。今年年初由于原刑警支队长调任省级部门,加上本人在任职内业务能力突出,屡次立功,受到原支队长力荐,经市局领导审核同意,在粤港市公安局破格升为刑警支队长。
欧仲霖队抬眼看了看浩浩荡荡下车的一伙人,不动声色轻轻摇头,单手拿着工作笔记本,指着上面只有他自己认得出来的潦草字迹,简略而平静地用另一只手拿笔,点着笔记逐项看过,一边梳理调查信息,一边自带吐槽,说道【啧,还真是太平日子过不了三天。你们到之前我刚刚接到刘局指示,这个案子还是正式转市局了,手续马上会跟上。分局的其他警力和街道民警会协助我们走访排查和调取监控等工作。】他顿了一下,又转头看看移到一边的现场物证,用和自己的气场完全不搭调的三寸毒舌,接着说道【清明节这才刚过,没几天清静日子就来活了,又是分尸又是抛尸案,这还是个无头女尸,凶手真是过节也不闲着。】然后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交给向义昭,交代道【小昭,你先把这些紧要的事都安排上吧。】向义昭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对着潦草的字迹,小小的眼中带着大大的疑惑。
欧仲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没人看懂自己的龙飞凤舞的墨宝,快速拣了几个要点说道【行李箱和尸块里目前没有发现任何证件或者可以确认身份的物件;哼,那也是了,分尸砍头本来就能隐藏死者身份,怎么可能还留有证件。】然后又强调道【所以首要任务是去确认死者身份,然后尽快联系家属认领,并且排查死者所有社会关系。先让法医那边加紧先提取检验指纹和DNA吧,幸运的话看看系统里有没有匹配的记录。能砍成这样稀碎再装箱抛尸,凶手和死者不是有啥深仇大恨,就是心里极度变态。还有回头记得让法医那边看看能不能确定凶器种类。结合尸检结果,再交叉对比一下几个辖区的失踪人口报告,不一定有会有什么发现。】
接着欧仲霖转头直指摆着零星几个证物牌的地面,轻叹一口气,缓缓道来【哎,清早一场大暴雨把有的没的,都冲的差不多干干净净了,现场也没什么血液残留,石砖地都给暴雨冲的几天不用打扫了,真是老天都给凶手行方便。诺,现场就这些东西,一个随处可得的红蓝编织塑料麻袋,一个无牌的大尺寸陈年行李箱,一堆坎得稀烂的尸块,外面还裹着一层随便哪个便利店和超市都能买到的黑色塑料垃圾袋,所以痕检目前来看对这个现场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再说了,这也不是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就是一抛尸地。等下回去把那个破行李箱和半拉麻袋、垃圾袋好好捣腾一下,看看还能有什么发现吧。】
向义昭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安排各组人手和时间,然后插话道【哦,对了,欧队,那新来的实习生怎么安排?这个案子他跟不跟?还是先去熟悉队上其他内勤内务流程?】欧仲霖一拍向副队后背,小声说道【想啥呢,当然要马上跟这个案子,就是要一个得力的男娃跟大姚一起出外勤,还有什么比第一手经办这种案子更涨经验的?新来的实习生叫毛威是吧?我看他对这个机会求之不得呢。】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说道【对了,说到大姚,你安排一下,让姚哥带着天河北区的基层民警和实习生接着询问报案人和第一发现人,走访周边看看有没有其他潜在目击证人;还要把那些个不嫌事大将视频发到网上的都揪出来问话,有必要的话让网警那边协助一下。】
向义昭连连点头,应道【行,我马上去办。那罗姐让就她去提取监控录像,跟进后续调查吧。我去跟进痕检那边看看还能挖出什么。晚上回队里开大会,大伙儿汇总一下信息。】欧仲霖拍拍向义昭的肩膀表示赞同,目光绕过向义昭的身后,看到新来的的小毛同学跟在姚剑辛一旁,一丝不苟地在给报案人和第一发现人做笔录,便朝着他们的方向大步走去,顺手把车钥匙丢给向义昭,回头说道【你开我的车回去,待会儿我和童主任他们一块回。我先去瞧瞧那新来的小子。还有,法医组那边你先别忙,等下我自己去跟进就行。】欧仲霖一口气交代完以上种种,向义昭也如同领了圣旨般马上忙活起来,招呼一起来的市局同事和分局警力逐个安排工作,大家很快四散开来。另一边,在不打断姚剑辛询问周边群众工作的情况下,欧仲霖一把抓住实习生,领着他快步流星走向法医组,准备从下一秒开始历练这个小子。
天河北区分局的痕检组把尸块和行李箱及其他现场物证刚刚拍完照,就被分局的法医和理化检验员移到一边检查尸表,并且等待市局的痕检队和法医队的进一步安排,法医童淑馨在接到向副队传达的指示后,安排自己的副手小曹着手准备转移尸块,带回市局实验室进行后续工作。欧仲霖从身后轻轻拍拍童淑馨的肩膀,轻声交代道【童主任,麻烦您回去后重点看看尸块大体情况怎样,能不能圈定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范围,死者性别年龄,身高体型之类的,我们首要目标是确认死者的身份,现在尸体的头部不知所踪,您看看能不能让队上加快一下指纹和DNA比对看看有没有结果;还有就是大致确认一下凶器种类,以及具体死亡原因。另外我已经安排小向去调取失踪人口报告了,有了大致的尸体信息就可以做个交叉比对。】
童主任手上不停歇地翻阅过一叠记录和表格,嘴上爽快应道【小欧,跟我客气啥,没问题,这个案子我回去就着手安排,我手上其他的案子先交给小曹处理。不过就现场来看,这些尸块的情况够呛,砍的挺碎的,切口有的整齐些,有的很粗糙,凶手应该是用了不同的作案工具。尸块的血液基本流干了,应该是杀人放血后再后分尸。我刚刚扫了一眼,看到手部十指都有焦痕,指纹提取可能有点悬。等会儿还是带回市局全部细细检验。这里要是没有其他需要我们组的地方的话,我们就先回队上了。】
欧仲霖点点头,在童主任转身去和天河分局法医交接的同时,长臂一伸拦住正往警车上搬运尸块的法医小曹,然后从身后扯过实习生毛威,翻开证物袋,指着红白相间的一坨坨人体部位,像个老干部似的朗声道【诶,新来的小伙子,过来看看啊,你的第一个案子,杀人分尸抛尸,现在满城风雨,性质及其恶劣。可得跟着前辈们多学习,机灵点,多听多看啊。等下你就跟着姚警官,从走访排查开始干起。OK?】可怜我们第一天到岗的毛威小同志,刚想开口回应欧队的谆谆教诲,没曾想心理反应已经提前生理反应一步,把大脑内刚接收的尸块图片处理完毕,并及时反馈给了装满了市局早餐的胃部,然后,新来的实习生毛同学,就猛地扒拉开欧队干燥温暖的大手,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把早上的食堂美味哇哇吐了个干净。吐了个爽快的毛同学,缓过劲来之后,虚弱地向欧队比了个OK的手势,就逃似的跑向自己的师傅姚剑辛。
早已为人母的童淑馨主任那边听到声响回过头,目睹了欧仲霖一系列操作,用她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瞪瞪欧仲霖,半责怪道【哎呀,小欧,你这么刺激他干嘛,才吃了早餐就吐对胃不好。这还是个孩子嘛,得慢慢来。】欧仲霖失笑道【童主任,这小子马上大四毕业了,你还是看谁都是个孩子。我料得他们这个点过来,大姚肯定是已经带着这小子体会过我们食堂的美好了,现在来看看这味道冲的不是刚好么,洗洗满肚子的油腻,待会儿好提起精神跑外勤嘛;再说,反正他要是想接着做这行,以后都要看,一开始越刺激,那他习惯的就越快。】童淑馨摆摆手,懒得听他贫,摇着头说道【随你怎么说吧,你这明明是满肚子坏水又犯了。怎么就这么恶趣味,还腹黑呢。小心留之后不住好孩子。】欧仲霖一边和童淑馨坐上同一辆车,随手快速拉上车门,他的尾音也随之被车门盖过,消失在警车引擎的发动声中【嘿,童主任现在还知道“腹黑”呢,又是你家那丫头给你科普的新词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