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师事务所“盛天国际”所在的鑫禾大厦，和安辰的工作室所在的世纪环宇大厦，中间就隔着几条街，欧仲霖也懒得取车，打算和文佳媛步行过去。正值饭点，CBD里，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取餐社畜和横冲直撞的外卖员，与高档餐厅里悠哉自得地享受商务午餐的精英人士，形成鲜明对比。
欧仲霖询问文佳媛有什么想吃的自己请客，没想到小姑娘早已听从向副队的教导，准备好好“敲上”欧队一笔。只见文佳媛举着手机，指着上面一连串的英文，笑眯眯地说道【欧队，这附近有家新开的M式餐厅，在“粤港美食地图”上评价火爆，特别是Seafood Chowder（海鲜杂烩浓汤）套餐，食材新鲜，口味正宗；我们可以点外带，去旁边步行街的露天餐饮区吃，也不用排队等座，怎么样，去试试吧？】欧仲霖见自己的午餐已经被安排地明明白白，新来的小女孩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好拒绝，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一同去吃那种“洋兮兮”的玩意儿。
二人在外带区点了两份中等分量的Seafood Chowder套餐，文佳媛还额外添加一份深海鱼和龙虾肉，着实把向副队传达的揩油精神贯彻到底。幸好此时点餐的人已经比高峰时期少很多，二人很快取餐，来到比较空旷的露天餐饮区，找了一个背对行道还有树荫的位置，准备忙里偷闲，好好享受一下午餐时光。
刷着手机边吃着，欧仲霖让文佳媛顺便把走访安辰的录音和王梅梅的占卜资料，同步给在队里主持工作的向义昭，文佳媛着实是饿着了，掰着酸面包（sourdough bread）沾着浓汤一口一口不停地往嘴里送，有点口齿不清地问道【欧队，我们已经知道王梅梅的男友是林盛；王梅梅才知道自己怀孕，不到一个月就被谋杀分尸了，他自然嫌疑很大；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人带回来问话，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走访呢？你是不是还在等什么新线索？】
欧仲霖虽然是粤港这个海滨城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并不是很喜欢海鲜的味道，特别是多种海鲜混杂，还带着玉米粒和奶油味的浓稠汤汁；相比于吃的津津有味的文佳媛，他跟本来不及细细品尝，心里只求能快快下咽，吃饱就行。欧仲霖试图咽下口中最后几口黏糊糊的面包，含糊地回道【你忘了，是不在场证明；林盛上个周末在隔壁市出差呢。我特别交代萌萌和荣浩查了他的车票信息以及下榻酒店的监控，要是林盛上周五和周六日都被证明不在粤港，那我们有什么依据带人回来问话？】话正说着，欧仲霖和文佳媛的手机同时接到新信息，两人迅速浏览了一遍内容，而后相视一笑；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两人不再耽搁，草草结束午餐，立即动身前往“盛天国际”所在的写字楼。一回生二回熟，欧仲霖和文佳媛轻车熟路地来到33层，见到了昨天接待过警方的何洪威，相互简短问候，并被安排在一个走廊深处的小型会议室里等待。
何洪威今天还是亲自接待了这“一老一少”，他给在桌边坐得端正的二人倒了温水，随后一起坐下。何洪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询问两人要不要来点甜食，提到今天公司刚好有一个部门庆祝大项目顺利结束，定制了餐饮配送，有些没开封的糕点和零食还放在休闲区可以自取。欧仲霖让他不必客气，何洪威反倒有点抱歉地说道【二位警官，今天这个点进城的高速有点堵，林盛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刚刚他来电说已经快进入龙中新区了，应该不一会儿就到，真是让你们久等了。】欧仲霖也客套地回应道【不打紧，我们刚好在附近吃了午饭就早点过来；倒是让何经理百忙之中在这儿陪着我们，实在不好意思。】
欧仲霖牛饮几口清水洗洗口中的腻味，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和何洪威闲聊起来，他露出抱歉的表情说道【哎呀，昨天听我们向队说，你们林经理是特地提前赶回来配合我们警方调查的，这没有太耽误你们的工作吧？】何洪威连忙回应道【没有没有，其实林盛他们这次出差的大部分工作昨天下午就已经收尾了，是客户太热情留他们放松一下，多玩一天，才原定周四回来；我昨天把这大事儿一往上通报，林盛知道后马上就决定今早退房，带着人开车赶回来。】
欧仲霖好奇地问道【说到开车来回，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派人去出差，还要自己开车去？不应该是公司或者客户出钱，飞机商务舱，或者高铁头等舱？】何洪威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推推眼镜，摇摇头道【欸，欧警官，都是外行对我们的误解罢了；在我们公司做头部咨询的，还差不多能有这个待遇；做审计的，不管在哪里都是苦哈哈的体力活。像距离近的，比如林盛这次去隔壁市出差，比起拖着行李跨几个区跑到机场或者火车站排队安检，不如开自己的车去，来回方便，省时省力，时间安排上也更加灵活机动，过路费油费什么也是公司和客户报销。而且林盛和Joe两个人换着开车，几个小时车程也不累。】
欧仲霖一脸了然的表情，又顺着话头说道【哦，那想来你们公司做审计，这申请简历上不都得写着有驾照，机会才能更大？】何洪威点头称是，并顺口提到现在的大学生一到放假基本都会去学车，开车也算是基本技能了。安静听着的文佳媛，仗着自己是实习生，用一口天真的口吻，也顺口问道【何经理自己有买车吗？您去外地出差也是自己开车吗？平时上班通勤会开车吗？】何洪威没想到接话的是旁边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只是轻轻摇头回道【我近几年负责本地的项目比较多，出差的机会自然就比以前少了；驾照我倒是有，但平时上班一般都乘地铁或者公交，所以要车来也没什么用处。】
此时何洪威的手机适时响起，他一看是林盛的来电，便让他直接到10号会议室来。不一会儿，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从拐角传来，接着玻璃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位男士，他们都比较庄重地穿着素色衬衫和成套的深色西装，前面的一位个头更高些，面部五官轮廓也更成熟稳重些，却颇为俊朗；大概1米8出头的身高，身材略显精瘦。看面相年纪35岁左右，他必定就是项目工程审计部门的另一位经理-林盛。而跟在林盛后面的一位男生，大概1米7多一点，相比于林盛，他的身材更宽阔魁梧；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是一脸稚嫩且板板正正的学生模样，肯定就是昨天何洪威和路钰笙都提到过的职场新人Joe了。
二人显然是刚停了车就匆匆上楼来的样子，风尘仆仆，神态略显疲惫。特别是Joe，面上还带着点第一次与警察打交道的不知所措，而林盛则是眉头紧锁，满脸灰暗，但看向欧仲霖的眼神中一直带着躲闪。何洪威引着双方相互介绍寒暄，然后借口手头还有工作，就先行离开，将接下来的时间和空间留给四人。
双方在会议桌两边坐定，欧仲霖一开口就是听起来客套又和气，满脸堆笑地说道【林经理，大致情况你们内部已经通报了，我也不赘述了；倒是辛苦你们今天专门赶回来配合警方工作，看你们这样应该是连口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们警方也是破案压力大啊，希望尽快从你们这里得到点有用的线索，能早日还死者王梅梅一个公道。】
欧仲霖此时暗暗地给了文佳媛一个眼色，文佳媛立马会意，礼貌地开口道【啊，两位都还没有吃饭吗？那巧了，我刚听何经理说你们休闲区有一些糕点和零食，要不我现在去帮你们拿一点先垫垫肚子？不过我是第一次跟着欧队来，不知道休闲区怎么走。】文佳媛清脆的话音刚落，对面屁股才着凳子的Joe就立马弹跳起来，积极地表示可以带路，一同帮着去拿；Joe此时真是只想离开这个充满了欧仲霖那笑面虎般气场的小房间，也不管自己的上司点不点头；而他旁边这个看起来斯文甜美的女孩子正好“救了”他一命。
看着二人离开会议室，欧仲霖打开手机录音，也不再客气，火力全开，开门见山地说道【林经理，昨天听何经理说，王梅梅是您介绍来这里工作的，还是您的老乡，对于王梅梅的离世我们深表遗憾；不过我们查了你们俩的原户籍地可是南辕北辙，怎么也搭不上老乡吧，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您一个国际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是怎么认识王梅梅这样的小护士的呢？】林盛平时应该都是打着发胶，梳着大背头；但今天由于行程匆忙，此时额头上刘海散落，遮住眉眼，既油腻又尽显颓势；他一手把头发往上撩，一边喝了口水缓解紧张，有点结巴地回答道【警察同志，这、这不是我们内部招聘走捷径的一点小技巧嘛；说是我的老乡，能让王梅梅更容易拿到职位，早点入职不是。至于是怎么认识的，哎呀，我老婆之前在江东区妇幼院生孩子，王梅梅当时刚好在妇产科做助理，我们这一来二去不就认识了嘛。之后是她几次主动来找我，说是医院工作太劳累，想换个轻松点的活计；我这个人就是耳根子软啊，念在她对我老婆生产前后都照顾得很好，看她工作上很细致，态度也不错，而且我们部门又正好有一个后勤岗位空出来，那我帮帮这小姑娘不就是举手之劳嘛。】
欧仲霖听着他这番救世主般大言不惭的论调和作态，只是应声附和道【难怪了，昨天在这里也听说林经理对王梅梅比较照顾，在工作上也很倚重，看来还有这层原由在里头。】林盛听后赶忙接话道【是了，是了，我这不家里头也要顾着，公司里头也要负责；虽然人事上王梅梅是派给我们部门主管的行政助理，但实际在工作上她确实帮我不少忙；我们也算是互相帮助，互相照顾，所以会走得比较近一些。】欧仲霖听后适时抛出几个敏感话题问道【这样啊，那林经理您对王梅梅的私人生活了解多吗？比如她有什么消费习惯和喜好？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与什么人结仇或者有过节？】
林盛被接连而来的盘问显示出一点警惕的神态，他搓着手里的水杯，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呃，这个嘛，我说的走得近也是相对其他人而言；王梅梅平时挺安静内向的，自己干自己的事儿，也不太爱与人社交。我和她也就是能多说上两句话，聊两句琐事，主要的交流还是仅限于公家的事儿。她的私事我还真不了解，什么日常花销啊，男友啊，我可说不上来；不过这一两年接触下来，王梅梅给我的感觉，她真不像是个会与人结仇的性子。】欧仲霖见林盛不松口，转而换了个有点暧昧的语调，上身微倾靠近林盛，用有点轻佻的语气问道【那林经理刚才还说和王梅梅“互相照顾”，要是啥私事都不知道，你们之间，又是如何“照顾”的呢？】
林盛不自然地向后靠了靠，咽了咽口水，尴尬地笑着说道【哎呀，欧警官，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呀；我刚才就是顺着那么一说，这个照顾不照顾的，顶多也就是在管理上松一点，给点“小奖励”啥的；比如她有时候迟到早退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有些内部福利也算上她一份，再不然就是个别公费的出差和研讨会带上她打个下手，就当顺便让她放假旅游了。】说着林盛抬手摸了摸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欧仲霖见他还是嘴硬挣扎，也懒得再迂回，他低头打开手机快速翻找，然后把手机转个方向，顺着桌面推到林盛的面前，对着他一张一张翻过照片；趁着林盛不明所以地伸长脖颈看向手机，欧仲霖面色一沉，眼神变得尖锐，直接了当点明道【林经理，我们直说了吧，你给王梅梅的这些个所谓“小奖励”，难道还包括专门通过海外银行账户，给她开信用副卡，每月为她的大额消费还款吗？我看消费限额还不低嘛。你是认为我们警方一定查不到你头上是吗？】
林盛瞳孔瞬间放大，双眼紧紧盯着手机上白纸黑字的银行开户信息，绑定信用卡号，和信用卡还款记录，像是要把手机看穿了似的；他顿时冷汗连连，呼吸加重，眼球咕噜咕噜地转着，身子也跟着不住地颤抖摇摆起来，要开口继续辩解些什么，但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又半天发不出声响。
欧仲霖这头好戏才刚刚开始，正一来一回问得起劲，外头走廊上的文佳媛也不是省油的主。她借着自告奋勇取吃食的机会，将对方两人分开，跟着Joe并排穿过长长的回廊，故意放慢脚步，好奇地左看右看，笑眯眯地和Joe开始闲聊。之前相互介绍的时候，Joe提到自己的中文名叫元俍宇，文佳媛轻声开口道【元先生，做你们这一行不容易呢，压力很大吧？连节假日都在出差加班，没得休息。】元俍宇离开了欧仲霖的气场范围就放松下来，对着身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警察，也打开话匣子道【论辛苦当然还是你们警察同志更辛苦了；我们就还行吧；这次刚好因为周一周二都有很重要的会议，没必要来回两头跑，所以就没回粤港；我们清明节周末其实也是休息，在当地玩玩逛逛，自由活动。】
文佳媛表现出对邻市的兴趣，接着问道【是吗，我来粤港这么久还没去过那儿呢；你们两位有抽空去什么地方玩，试试当地比较有名的景点和特色美食？】元俍宇稍稍后脑勺，想了想后说道【其实休息的时候林经理和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