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办公室里,等欧仲霖和萌萌都归位了,罗敏娟便对照着文佳媛那条理清晰的笔录,给众人大致复述了任祺今天终于主动交代的关键信息,并补充了另外的细节。按欧仲霖的安排,先前午饭时分,任祺又被带到了审讯室里,这已成了近两天的流程惯例;不知道是恶劣天气的原因,还是隐隐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任祺今天的表现比前几日都显得更加急躁和不安。
罗敏娟刚刚才拒绝了高怜的苦苦哀求,还全程聆听了江清玥的自述,现在看着任祺的样子就有点不忍再去揭开让这个木讷男孩难以启齿的伤疤,但职责就是职责;她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整理一下情绪,换上肃穆中略带劝解的语气,和声说道【任祺,你妈妈就在楼下,这台风天都大老远跑来给你送饭了,你也要体谅你父母的心情;早点把事情和我们说清楚,接受帮助,对你和你家人都有好处。我们接下来的问话内容非常严肃,对你所涉及的案情有重大影响,必须让你的监护人在场。】任祺不知为何微微地瑟缩了一下脖子,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原本还算俊朗阳光的面容这两天内眼见着变得憔悴颓废,似乎瞬间沧桑了十岁;任祺低声嘟囔了句什么,愣愣地望着罗敏娟和文佳媛问道【我知道的全说了,你们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那些指控和证据与我无关,你们再怎么说都没用。】
罗敏娟忽略任祺那毫无力度的最后抵抗,把他们昨晚发现的视频和照片都放在他的面前,缓慢地划过平板的屏幕,她浅浅的指纹轻轻地盖在静音片段中任祺的脸上;此刻的审讯室里只有任祺逐渐变得粗重的气息,以及他把手指骨骼捏得噼啪响的回声,甚至他的肌肉收缩,都用劲到让空气中泛出震动。罗敏娟和文佳媛都静静地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反应,在别人眼里的十数秒,在任祺的脑中似乎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中世纪;文佳媛坐直了身子,甚至都摒住了呼吸生怕任祺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而罗敏娟只是轻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抚。罗敏娟为了让任祺自己迈出这最后一步,她把平板收起,操作了几下,屏幕上又变成了另一间审讯室的静音监控画面,其中江清玥正一边埋头吃着丰盛的三菜一汤加甜品,一边时不时抬起头来对着欧仲霖说些什么,她对面的萌萌在不断敲击着键盘。一看这情景,不用罗敏娟再多费口舌,任祺也知道没有继续兜圈子的必要了,他开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短发,末了点点头,僵硬地回道【知道了,我说就是;你、你们让我妈去其他房间旁听行不?她要是在这间屋里,我、我是真的说不出来,再说她除了捣乱外,对你们展开问话,也、也没别的帮助了吧。】见任祺终于松口了,经过刘副局的首肯,值班警员将任祺的母亲带到一间单独的接待室里,在那位中年妇女再三催促下,接过她手中的食物保温桶,并拿来一台平板连上审讯室的监控,陪同她一起旁听了审讯。
对于两年前那次合宿的经过,任祺的证词与江清玥的描述基本一致。罗敏娟便更加细致地询问了关于俞佑熙和三名男性死者的死亡,任祺到底参与到何种程度,在其中又扮演了些什么角色。
罗敏娟:你是怎么成为田广博的帮凶?被孔立武性侵后,你有没有试着向其他人寻求过帮助呢?
任祺:还能为什么啊,你们不都已经知道了嘛。高一开学前的那次预备赛我们打得挺好的,姓孔的还专门请我和段淳铭出去吃饭喝酒;哼,我真是蠢,还高兴坏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得到教练“青眼”,哪会怀疑他的目的?当时觉得他是伯乐,没想到竟然是个龌龊畜生。其实段淳铭和姓孔的两个早就认识了,那次饭桌上也是段淳铭帮着不断给我灌酒,我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谁给我下的药,反正我第二天醒来,就已经被姓孔的给、给“那个”了。之后我想找姓孔的算账,他就拿出了那晚上拍的照片和视频,并威胁我要公布那些东西让我从此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还说了要伤害我家里人,我真的没办法,就只能顺着他的意;陪、陪他睡。呵呵,你跟我说帮助?那你觉得谁帮的了我?真是可笑。算了,也是我没用不会读书,我爸妈每天起早贪黑的,家里为了让我上这个狗屁黎越,还花了那么多钱,最后我要是没上个好大学,怎么对得起他们?!后来姓孔的可能是为了暂时稳住我,骗我说会给我保荐生名额,他每次搞我,我认了也忍了;因为我知道即使球踢得好,但成绩跟不上也没用,所以只有这个宝贵的名额,算是个机会能让我到达目的。
罗敏娟:除了你之外,你知道学校运动队里还有其他学生被孔立武性侵过吗?比如,段淳铭呢?
任祺:哼,其他人?那姓孔的王八蛋,他敢吗他?!柿子当然要捡软的捏!就是因为我家没钱没权,他才敢对我为所欲为!有钱人家的少爷,那多金贵啊,他哪里惹得起!你们也不想想,能支持孩子搞各种体育项目的家庭,又不是在什么省队国家队,没几个家底哪能行?营养搭配,私人教练,装备场地,哪样不要钱啊?就我们家,打肿脸充胖子,到头来还不是被人踩脚底下?!
罗敏娟:俞佑熙和江清玥决定揭发田广博和孔立武时,她们是怎么和你接触并让你从中协助的?
任祺:那是好几周前了,也就差不多六月初吧,我也很意外她们会找上我,不过我觉得那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如果她俩这事儿真能办成,虽然关于我的那些照片和视频也必然会曝光,但我也算摆脱了他们三个对我这么长久的胁迫和折磨。至于她们为什么找上我,具体我也不知道,俞佑熙不知从哪偷听来的吧,反正她终于明白了其实一直被孔立武搞的人是我,不是她那宝贝的“白马王子”心上人段淳铭;她那傻子,从头到尾都被骗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天我看江清玥义愤填膺的,而俞佑熙气得浑身发抖,脸都歪了,我就想着再刺激一下,推一把,让她们真正下定决心,把和田广博和孔立武摊牌的事儿给办了;所以我才会有意无意地告诉她们关于针孔摄像头和账本的事儿,并答应与她们合作,为她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罗敏娟:关于两周多前俞佑熙的遇害身亡,那其中你参与了多少?
任祺:这个、不是,罗警官,我和俞佑熙的死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相信我,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对,我确实是事先知道那俩人周四下午和晚上的部分行程,不过之前和俞佑熙她们说好了的,只要我得知那两人在校外的任何动态,就及时通知她们,所以我才提前给她们通了气,但我真不知道俞佑熙和江清玥,拿着那些视频,到底想怎么利用,怎么做啊!反正只给我说周四下午要去找田广博摊牌,至于具体的行动,她们、她们根本就没和我商量过!我那天下午训练完,去食堂吃了晚饭后,直接往宿舍走,还没进门呢,姓孔的电话就来了,让我马上去别墅一趟;当时他的声音调子很高,语气很慌张,我以为是不是俞佑熙真把这事儿办成了,那俩人渣决定认怂了,还很兴奋地就往别墅赶;等我到那儿,才知道是出事儿了。
罗敏娟:所以,任祺你知道俞佑熙到底是谁杀的吗,田广博,还是孔立武?你被叫到到现场时都看到了什么?俞佑熙的尸体你们又是如何处理的?
任祺:罗警官,你这问题问的,我怎么知道啊,当时我又不在场。你要我猜,那肯定是田广博干的;他那狗脾气暴得很,动不动一点就着,俞佑熙那么正面和他发生冲突,真被他弄死,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估计俞佑熙一提到我身上的事儿,田广博立马就知道手机一定是我偷偷带进去的,他们临时把我抓去当帮凶,就是为了封住我的嘴,还想让我背锅!姓孔那个狗娘养的,先打我一顿不说,之后我还得给他清理现场处理尸体。那天我到的时候,田广博早跑去应酬了;俞佑熙的尸体已经被扒光了衣服,就那么直接扔在大厅中央的地板上。姓孔的应该是考虑到还要我干活,就没对我下狠手,揍完之后破口大骂,就放过我了。等他气顺了,先让我把尸体用地毯裹好,再用绳子把地毯两头捆上,趁着别墅周围没人,把地毯搬到他车后备箱里。接着他就指挥我把现场打扫干净,该扔的扔了,该擦的擦了。哼,那姓孔的真是纯粹的垃圾,我一边苦哈哈地处理尸体清理现场呢,他竟然还能在旁边录像拍照,真TMD是想吃我一辈子!欸,我也是倒霉,脑子不清醒,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帮她俩这事儿,也不该头脑一热怂恿她们!罗警官,你说,我们都熬了两年了,再忍忍这一年不就过去了么,等上了大学断了联系,离这远远的不就没事了!何必、何必白白赔了性命呢。
罗敏娟:为什么田广博和孔立武会选择在学校人工湖抛尸?你们抛尸的具体过程是什么?
任祺:这我觉得应该是我说的什么话起作用了。当天晚上我和姓孔的在别墅等到快十一点,期间我的手机一直震动,我知道是江清玥,但也不敢回她。后来田广博应酬回来了,见着我又揍了一顿才罢休,我当时疼得就只能趴在地上喘气,听着他们商量,本来是要抛尸在别墅区后面未开发的山里;我想着不行啊,那可能等尸体成了白骨都不会被发现,所以我就装作很害怕很慌张的样子,反复啰嗦着,现在夏天后山里头远足和露营的人多,他们还经常带着狗一起去,所以丢在附近很快会被人发现,那警察查来了怎么办。他们大概是受到我的刺激,加上时间紧迫,所以他们一合计,最后决定回到学校去抛尸。其实我知道第二天人工湖清理那事儿,园林管理处提前通知在校学生不要去干扰作业船,但他们两个好像忘了或根本没注意这茬儿;当时我觉得这样应该稳了,俞佑熙的尸体说不定第二天就能被发现。从别墅区下来已经后半夜了,我们从学校东侧门进去的;那天晚上真黑啊,周围静悄悄的,一个鬼影也没有,我感觉当时周围的树木都在鬼哭狼嚎的。沉尸用的石头是直接从别墅拿的,那大厅本来有两块装饰用的大理石,我当时紧张地手抖得厉害,只能在绑石头打绳结时故意松一点,还打了个活结,想着最后推到作业船头上去就行。抛完尸他俩又警告我把嘴闭紧,不然有我受的,也不会放过我爸妈,就一起开车走了;他们自己去处理了俞佑熙的随身物品和地毯啥的,里头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之后也没敢直接回宿舍,在东侧门外的网吧呆坐到天亮了才回去换洗,然后就通知江清玥去小吃街见面。当时我心里也没底,根本不知道会不会那么顺利,只能祈祷俞佑熙的尸体尽快被发现;午饭后我一直注意人工湖方向的动静,就等啊等,也没心情干别的。不过好像天注定似的,周五傍晚刮风下雨,又碰上作业船赶工,晚饭点刚过没多久,我们几个学生群里就有骚动,说好像人工湖出现了女尸,我那时才稍微放下心来,想着警方介入了,是不是就能有个交待了。
罗敏娟:俞佑熙的死不是和你没有关系嘛,那之后你为何又参与了江清玥提出的复仇计划?
任祺:哼,谁知道呢;可能是直接看到、还着手处理了俞佑熙的尸体,头脑受刺激了;也可能是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两年,我厌倦了吧,实在熬不下去了;特别是得知保荐生没戏了,最近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TMD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抛尸完的那几天,我天天都失眠,就是盯着天花板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俞佑熙的脸;我还断断续续地总梦见,我在费力地拖动俞佑熙那具惨白的尸体,她突然就睁开眼睛,流着血,吐着舌头,就那么直愣愣地等着我。也就是过了几天,一开始江清玥找上我,给我说她的计划的时候,我还有点犹豫,虽然只是让我当个协助,从中做点小动作,但毕竟她们计划要杀三个人,谁知道其中哪一步会出错;不过,我当场没把话说死,就敷衍她说把计划完善一下,可以试试看。哼,那时我还挺天真的,寄希望于警方能顺藤摸瓜找到田广博和孔立武身上,从而发现他们那档子勾当。没想到才三天不到,我们校园内已经看不到走访的警察了;我私下还偷偷听到田广博和孔立武说大哥都罩着呢,已经没什么问题了,那时我的心才凉了,知道这次轮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就田广博和孔立武死的那天,周三吧,中午我们吃饭,我故意又提了一嘴,就是为了刺激他们,他们好像真的在西陵区能只手遮天似的,根本无所畏惧;田广博把我堵在小饭馆的厕所,说风头马上过了,警告我别搞事;那时我才真正下定决心要和江清玥她们联手;我TMD窝囊了这么久,也得爷们一回了;大不了,就和那些人渣鱼死网破呗!你们不知道吧,教职工宿舍楼的后门钥匙,我其实早一天就搞到手了,但一直敢没给她们;周三午饭后才约了江清玥出来,在操场上散步时趁机交给她的。我还真是没想到,她们几个早就把那套行动演练过了,磨刀霍霍,竟然当天晚上就动手了!嘿,这么想想,她们几个女的做事可比我这个男的,要大气爷们多了,啧啧,佩服。所以,就算我最后决定不参与,她们几个也会自己想办法,用其他方式搞定那三个垃圾。但是,我不后悔!虽然我不是亲手宰了他们,不过能参与其中,能帮上那些女生,我觉得我做得对,也是为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