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调后。
沈煜转身，看见徐小年端着餐盘离开，两道声音和背影好像交织在一起，重合了。
周颜坐在原地，眼神追随着徐小年，没有跟上去的意思，餐桌上，一片死寂，没有人打破这份沉默。
白瑾微微弯腰，捡起地上那根折断的筷子，放回桌上。
这段时间，南川正式步入了秋天，天空中的晴日愈发稀少。林荫路上枯黄的落叶在秋风中肆意飞舞，最后凌乱地散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
在后来的几个星期里，大家好像被一种莫名的氛围笼罩着，也许是秋天独有的寂寥，让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愁绪。
沈煜和白瑾不再被奇怪的梦境纠缠，每天不是在一起画画，就是学习，拿下了月考的第一第二，情月和周颜、徐小年三个人依旧是在10多名徘徊。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教室里死气沉沉。
夏凌穿着简约的咖色大衣，合上课本，目光扫过台下病恹恹的学生，轻声说道：“月考结束了，秋天也结束了，大家记得穿厚一点，别一天天穿得那么单薄，要风度不要温度。”
白瑾转头看向裹着厚实羽绒服、整个人软绵绵趴在桌上的大白版沈煜，抬手轻轻摸了摸他露在外面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乖，再坚持一下，下课带你去医院。”
沈煜烧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用脑袋轻轻蹭了蹭白瑾的手，权当回应。
江南穿着单薄的黑色外套，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碎发在风中微微晃动，手随意地伸进兜里，似乎是想摸烟。
他抬眼，目光和教室里的夏凌在空中交汇，随后微微一愣，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止住了掏烟的动作。
沈煜的视线从窗外的少年身上收回，周围，除了夏凌讲解语文卷子的声音，还有几个女孩儿压低声音的议论声隐隐传来。
“校霸又来了？高三的比我们放得早吗？”
“他们还有晚自习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天天来等夏老师，站这怪吓人的。
沈煜蜷缩在座位上，整个人缩进厚实的衣服里，怀里紧紧抱着猫咪暖手宝，上面的绒毛蹭着沈煜的下巴，他时不时用脸蹭蹭，汲取上面微弱的暖意，眼睛半眯着，没什么精神的望着黑板，等着下课。
周颜察觉到沈煜的异样，侧身问他：“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沈煜缓慢的抬眼，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了白瑾坚定的声音插进来。
“不用，我会陪他去的。”
周颜随意地摆摆手，转回去继续听课，白瑾转头看向沈煜，发现他趴在桌子上，垫着暖手宝仰头望着自己。
沈煜的脸因为发烧和困意，红得有些不正常，连眼尾都泛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湿漉漉的。
白瑾用卷子档了档脸，问他:“怎么了？”
沈煜没回答白瑾的问题，就这么静静地仰头看着，眼神温柔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化作一摊温暖的春水。
也许是生病的人总会变得有些娇气，沈煜也不例外，他此刻只想扑进白瑾怀里，被他抱着，感受对方身上独有的温度。
小狗的怀里，应该很暖很暖吧？
沈煜从羽绒服里伸出小半个手指，轻轻朝白瑾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白瑾以为沈煜不舒服，微微弯腰低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他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几缕碎发落在沈煜眼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鼻息轻轻打在颈侧，痒痒的。
沈煜笑了一下，带着些鼻音，小声在白瑾耳边说：“你刚刚真帅啊，小蝴蝶。”
沈煜的声音像是滚烫的火焰，顺着白瑾的耳朵钻进去，舔舐着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让上面的嫩芽绽放出一朵朵红艳的小花。
耳朵像是被沈煜传染了一般，开始发烫，泛起红晕。
他直起腰，用语文书挡住脸，勾了勾唇，放任自己的心跳，感受心脏被烧得发烫的感觉。
沈小猫，你怎么犯规呢？
沈煜见白瑾不搭理自己，有些不爽，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悄悄爽了吧你？都不回我。
没过一会儿，他便在暖手宝的温暖和教室里的嘈杂声中昏昏欲睡了，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才有些精神。
情月抬手，轻轻摸了摸沈煜滚烫的额头，没好气地念叨：“难受了吧？让你穿厚点你偏不听，这都第几次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
话说到一半，两人都愣了一下，情月意识到自己把上一世和现在混淆了。
她和周颜其实一直都很怕沈煜生病，可能是人病了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所以他生病就自暴自弃，不愿意吃药，也不愿意去医院。
白瑾给暖手宝换了水回来的时候，情月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和沈煜的书包，不顾某个病人的阻拦，说：“我要一起去医院，不然我不放心”
白瑾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突然觉得有情月在其实挺好的，至少有人关心沈煜，愿意陪他去医院。
如果拒绝，以后自己不在了，或许就再没人陪沈煜了，他不能剥夺沈煜交友的权力。
情月把白瑾的书包一并背上，催促道：“走了，赶紧把他背上，别一会儿真出了事。”
沈煜拖着沉重的身体，趴到白瑾背上，嘟囔着：“人家都没同意你陪我去呢，你不是有……”
情月回头，瞪他一眼，打断道：“给老娘闭嘴，废话那么多，我先去校门口打车了。”
白瑾笑了一下，背着生病还不忘怼人的沈煜往楼下走，背上的沈煜听见他笑，有气无力地勒了勒他的脖子。
“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去？”
我只想你陪我去，情月一起的话，你肯定会把我扔给她，自己去挂号缴费了。
白瑾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耐心的给他解释：“她也是你朋友，会担心你，如果我拒绝她了，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她不陪你去了怎么办？
”
如果是平时，沈煜肯定会夸他考虑的周到，但是现在他生病了，他不想听白瑾说会离开，会不在的话。
沈煜趴在白瑾背上静悄悄的，白瑾以为他生气了不想理自己，走到校门口借着昏黄的路灯光，他才发现沈煜是气的掉眼泪了，抱着自己的脖子安静的哭，眼泪全抹在了他的衣服上了。
校门口人来人往，不少同学投来目光，白瑾加快脚步出了校门，坐上车后，才轻轻拍着沈煜的背安慰：“阿煜，乖，不哭了好不好？一会儿感冒加重了。”
沈煜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抱着白瑾的胳膊，抬起头，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带着几分执拗道：“你收回刚刚说的话，不会不在的。”
白瑾一愣一下，抬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好，以后生病我都陪你去，别怕。”
他其实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离开，好像是下意识就这么想了。
反应过来后，白瑾开始后悔对还在生病的沈煜说这种话，明明他是知道对方做过噩梦，害怕失去的。
但是此刻，他的情绪像一团乱麻，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沈煜对他会离开这件事流露出的难过，让他的心底涌起一丝隐秘的欣喜。
但他又被自己这种心态狠狠刺痛 ，为自己竟因沈煜的难过而感到开心感到愧疚。
这两种情绪背道而驰，却又实实在在地同时盘踞在他心间，像是永远解不开的矛盾。
沈煜似乎耗尽了力气，不再掉眼泪，闷闷的“嗯”了一声，靠在白瑾的肩膀上睡着了，白瑾轻声嘱咐师傅开得慢点，动作轻柔地伸手托住沈煜的脑袋，手臂从他颈后小心穿过，扶住肩膀。
情月坐在副驾驶上，抬眼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座的两人，轻声叹了口气。
风从车窗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进来，拂在脸上，她抬手将车窗关严实上，而后低下头回周颜的消息。
玫瑰：［别担心了，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他状态还可以，有白瑾陪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行，你注意点，前几天我在医院碰见陈宇了。］
玫瑰：［知道了，陈姐那边最近没动静，陈泽估计还在折磨他，我已经说服江南帮忙了。］
玫瑰：［其他的你不用管，扯进来不好处理，你先照顾好徐宝。］
对面的周颜看到消息，抬头看向窝在沙发上写歌词的徐小年，对方好像知道他在看，问他：“阿煜怎么样了？他没回我消息。”
周颜低头回了消息，然后凑过去看他的本子，“他没事儿，已经去医院了，情月说他睡着了，别担心。”
情月的手机屏幕亮起，提示音打破了车里的安静。
她拿起手机，目光在周颜发来的消息上短暂停留，随即放下，偏过头，望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